「……」洛夫伸手擁抱住母親。
柴培琳揩去眼角的淚,「哎呀,眼睛怎麼冒汗了。我八成是熱昏頭了,不要再說了,我走了。」
洛夫送母親出了門口,她的話依然迴盪在空曠的屋內,真的是結婚的時候了嗎?與德嵐共渡此生?盡一個做男人的責任,每天回家吃晚飯,晚上擁著同一個女人入夢?一輩子只愛她一人?不知怎地,洛夫覺得這個想法並沒有他以為的恐怖。
※※※
團員們都面色凝重的集合在舞台上,不論幕前的青少年演員或是幕後的工作人員,圍成半圈坐或站著,空氣是沉重的寂靜。
德嵐先是清清喉嚨,深吸口氣後,「你們可能已經聽說章子發生的事情了。不管知道或不知道,這件事情都已經進入司法程序當中,有律師為章子處理這些法律的審判,就算它其實是一件意外,但是我們還是要靜靜等待結果。唯一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拿出大家對章子真正的友情與關心,站在他的身邊支持他。」
「柏老師,章子有可能被判刑嗎?」蠻惠害怕地細聲的問道。
娟娟隨即凶狠的瞪了蠻惠一眼,「當然不會。」
「我們不知道。」德嵐溫和的糾正,「律師普先生很有信心的為他辯護,但老師不能說百分之百的保證。因為在法律的眼中,或許章子是過失殺人也說不定。我們無法肯定,但我們不會因為章子是否坐了牢,就改變我們對他的友情,不是嗎?」
「那還用說。」講義氣的泥鰍拍著胸脯說。「我頭一個站在他的身邊,不管他什麼時侯放假我都會去探他的監。」
「探你個屁監!」娟娟脫下腳下的紅高跟鞋拿起來打,「他現在又還沒被捉進去關,要是你這張烏鴉嘴害他倒了霉運,我拆了你他媽的骨頭。」
「娟娟!」德嵐皺起眉頭,「控制一下自己,不要再拿泥鰍或是蠻惠洩憤。我知道你很在乎很關心章子的安危,但是把這種壓力發洩到別人身上對他們難道公平嗎?大家都和你一樣關心他,知道嗎?」
娟娟臉一陣青一陣白,「你以為你是誰呀?憑什麼教訓我,我幹嘛要甩你這一套。什麼嘛,破爛劇團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不是無聊斃了,怎麼會在這兒混時間?以前看你還他媽的挺上道,原來不過是個爛婊臭──」
啪一聲,畫過整個舞台。德嵐五指緩緩的自娟娟的臉上收回來,此刻已有五條紅紋印在她臉上,德嵐掐緊自己的手。
「哼,動手打人了,」娟娟滾滾熱淚在眶內打轉,但她咬著下唇硬抬起下巴,「我就知道你以前都是假道學假關心,你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人的死活,不過是講好聽的,說什麼給我們一個學習與成長的空間?這算哪門子的學習?哪門子的成長?我根本就不需要,以前我混在PUB、柏青哥的日子過得可好咧,有吃有喝還有樂子可找。哪像現在?他媽的我不爽玩了,你們去演你們的爛戲好了。」
德嵐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看著娟娟頭也不回的奔出了劇院大門。
「柏老師……可以不用管她嗎?」泥鰍老實擔心的問。
蠻惠走上前,「讓她去,她以前就是一副屁樣,誰稀罕呢?我們不需要她。」她靠向德嵐的手說:「老師,我可以替代她的位置,我來演她的角色。」
「你都這種時候了還說這種風涼話。」泥鰍拉開她,「我去找她回來好嗎?柏老師。」自告奮勇的他說。
「哼,你偷偷在喜歡娟娟,我就知道。」蠻惠臉色難看的說:「別夢想了,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這個泥水匠的兒子配得上她嗎?而且娟娟眼中只有一個章子。」
「夠了。」德嵐情緒紛擾,生氣的扒過頭髮說:「你們全都不要吵了。」她閉上眼尋回控制後,「娟娟那邊交給老師就好,泥鰍。至於重新挑角──我相信娟娟會回來演的。蠻惠,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娟娟的那個角色,你對自己所演的女警角色有什麼不喜歡的?為什麼我安排角色時你吭都不吭一聲。」
蠻惠嘟著嘴,「你眼中只有娟娟,什麼好角色、可以發揮的角色都派給她演,我哪有什麼說話的份量。」
「所以你就什麼都不說?」德嵐挑起一眉,「不說就喪失你的權利。你必須為你所想要的一切去爭取,蠻惠。而不止是站在那兒懷疑老師究竟對誰偏心,你應該自我反省,你這樣背後趁機搶奪娟娟的角色難道就正大光明嗎?」
蠻惠臉色也暗沉下來,她僵硬的站在原處。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德嵐頭痛的想著,她似乎在罵跑每一個演員!「抱歉,我不是有意把話說的這麼嚴重,蠻惠。老師向你道歉,但是我不要再聽見另一句搶角色的問題。就算整齣戲裡面只有一句話,照樣能演得教人刮目相看。每個人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機會。」
蠻惠沉默的點點頭。
「抱歉,」德嵐感覺精疲力竭,昨天加上今天的這些插曲,「本來我是要談有關章子空出的缺要怎麼安排,還有上戲的準備。但是娟娟……看來我們今天只好先休息一天了。你們可以各自先回家了。」
幾分鐘後,大家都安靜的散去。氣氛完全失去往昔的快樂活力,變得灰暗陰沈。
「你還好嗎?」芬茵走上前來擁住她的肩。
德嵐歎口氣,「我是不是對她太凶了?」
「她」指的是何人,芬茵也很清楚。「不要對你自己太苛了,娟娟講話是過分了些,你打她那一巴掌固然是嚇到所有的人,但是我想這也算是給她一點點教訓吧?這兒是劇團,並不是奉養大小姐的地方。」
「她的反常全是因為過分擔心章子。」德嵐依然自責地說著,「或許我該再多體諒體諒她的心情。」
「縱容演員是一個劇團總監最不應該做的。」芬茵微笑的安慰她,「別再想了,過兩天等娟娟平靜些,我們再來解決這個問題。現在,你應該讓自己好好放鬆一下,又是章子又是娟娟,加上公演日期的接近,你幾乎把自己逼得不成人形。一天到晚只知道關心演員和別人的身體狀況,就伯他們倒下去不能演,卻沒有想過萬一你自己倒下了,那整個劇團馬上陷入群龍無首的噩夢中,又該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