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址並不難找,位於天母的精華住宅地段,她在家裡花了數個小時,很仔細、很仔細的收拾了要帶走的東西後,帶著小夫,拎著行李箱跳上出租車,花了幾百塊車錢就到了她要找的地方。
只是……
夜色裡,她看著中世紀風格的宣局圍牆,門邊豎著一塊精緻的牌子,寫著「沙園」兩字,她真懷疑這個像公主住的地方,真會是她的棲身之所嗎?
「姊,我們幹麼要來?」小夫揉揉眼睛,他想睡覺了,晚上十點,現在是他的睡眠時間。
「小夫乖,待會兒就可以睡了。」她安撫著弟弟,其實心裡也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沙爺爺會不會真的肯收留他們?
「請問哪位?」鏤空雕花的鐵門並沒有打開,而是對講機傳來女性的詢問聲。
夏芙清了下乾澀的喉嚨,「你好,我姓夏,我找沙爺爺。」
「你說,你找沙爺爺?」對方似乎頗為訝異,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徵詢什麼人的意見,一會兒之後——
「你進來吧。」
大門開了,夏芙牽著小夫、拖起行李箱推門而入,繞鼻而來的是淡淡的花香,接著,她被看到的景物震撼住了。
豪宅,這是道道地地的豪宅,跟她的生活圈相差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
她看到一座花木扶疏的花園,有假山、有巨石,有一株好高好高的梧桐樹,遠處看得到楓樹的影子,還有一彎水池,水池裡有個白色的愛神雕像,碧綠青翠的龍柏繞著一棟典雅的米白色建築物,不遠處的紫籐樹下還有個詩意浪漫的鞦韆,如果坐在那裡蕩鞦韆,讓風吹落的紫籐花穗飄滿身,一定很有情調……
「姊,這裡是哪裡?」小夫的精神來了,陌生但美麗的環境讓他眼睛有一亮,童稚的眸子開始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尤其是那座鞦韆,他想去那裡玩。
「這裡是以後我們要住的地方。」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他更興奮了。「把把、馬馬在裡面等我們嗎?」
「不是。」雖然小夫才五歲,可是已經很懂事了,她不想騙他。「爸媽現在沒空照顧我們,叫我們先住到這裡來。」
小夫一臉的問號,最後,問了個他覺得重要的問題。「裡面有別的小朋友嗎?」
夏芙柔聲說:「姊不知道。」
她真羨慕小夫的單純,只關心房子裡面有沒有別的小朋友可以陪他玩,一點也不擔心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人。
話說回來,陌生歸陌生,但這裡的環境真好。
大門一關,有種遠離塵囂的感覺,大門一開,距離繁華的市區又不遠,比她家好上兩百倍,這就是所謂的上流人家吧?
幸好她姑姑兩年前以老處女之姿,好不容易嫁到越南去了,否則她爸媽一定又會把她和小夫丟給姑姑。
沒辦法,誰叫他們夏家人丁單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死了,媽媽是獨生女,爸爸也只有一個妹妹。
「那我天亮的時候可以去玩蕩鞦韆嗎?」小夫邊走邊回頭,依依不捨的看著那座鞦韆。
她對小夫溫柔的一笑。「等你睡起來,姊再告訴你可不可以?」
走過兩排冬青樹中間的紅磚道,夏芙和小夫站在歐式古典風格的白色建築物之前,他們停在兩扇刻花的白色柚木大門口,她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牽著小夫走進去。
第二章
「這確實是我爸爸生前戴的帽子沒錯,而且是他老人家最喜歡的一頂……」
沙百勳接過夏芙遞給他的帽子,徐緩地說。
他是一個高大、臉孔方正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連在家裡都西裝筆挺的,好像隨時準備要出去似的。
生前……夏芙心頭一緊。
她要找的人已經死了,怎麼辦呢?現在她情願姑姑沒嫁到越南去,雖然姑姑待她並不好,但至少沒死……呃,她是說,至少是個可以投靠的地方,不像現在……
她和小夫好像要露宿街頭了。
「我的天哪,這已經是第幾個了?」沙家的女主人林以虹,濃妝下美麗的臉孔透著濃濃的厭惡,她蹙著柳眉睨視丈夫。「你爸還真當自己是古代知恩圖報的大俠啊,動不動就給人家一個信物要報恩,他玩得樂此不疲,我們後代子孫卻被他老人折騰得好累,真是夠了。」
「你不要說了。」沙百勳也很頭疼,但妻子的喋喋不休讓他更煩。
林以虹用高高的姿態哼了一聲。「這是事實啊,我幹麼不能說?」
「太太,老爺字的日記拿來了。」傭人捧著一本真皮的墨綠色厚日記本出來,恭敬的送到女主人面前。
林以虹不屑的翻開日記。「我來看看這次你爸又欠了這個小丫頭什麼,大恩——」她故意強調那兩個字,語氣很譏誚。
「何必看呢?媽——」沙宇寒用公主般的手勢指著大門。「叫他們馬上走就好啦,爺爺都已經死了,我們幹麼要因為爺爺答應過人家什麼就照著做,那太可笑
「可是你爸是個孝子啊。」林以虹皮笑肉不笑的對女兒扯了扯艷紅的唇角。
「就算你爺爺規定我們全都得在廁所吃飯,你爸也會照辦的,不要懷疑你爸的孝心,他可是會生氣的哦!」
「爸,我覺得你這樣不是孝順,而是愚孝。」沙宇寒打從心裡不認同自己家的爺爺。「爺爺神智不清老番顛,你也要跟著爺爺起舞嗎?」
沙百勳板起了一家之主的嚴肅面孔。「宇寒,我不許你這樣說你爺爺,沒大沒小的,不想要零用錢了是不是?」
「哈,找到了,你們父女倆先別吵。」林以虹纖纖玉手指著日記本的其中一行,用誇張的聲音念了出來,「十二月十三日,在忠孝東路好心載我一程的夫妻,致贈我心愛呢帽一頂為信物,大恩不敢或忘,來日定當圖報——」念完,她微笑起來,笑容中有種嘲弄的意味。「好大的恩惠哦,載了一程哩,不知道要怎麼報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