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嗎?有消息了嗎?」方舞衣迫不及待地問。
「沒有。」徐香頭也不抬地回答。
方舞衣小臉垮下來,失望極了,重新埋首帳冊,隱約還可以聽見,帳冊後方傳來懊惱的歎息。
「你緊張嗎?」徐香問道。
「沒有。」緊張?!她怎麼可能會緊張——
徐香走來,把她手中的帳冊轉了個向。
「你看反了。」
「喔。」她小聲回答,放開小拳頭,掌心在裙上摩擦。她的掌心都是汗水,把帳冊弄得髒兮兮。
柯喜縈瞥過眼來,冷若冰霜的模樣,讓人生畏。她專司醫職,態度冰冷,卻救人無數。
「是你哥哥,把你許配給那人的。」她加強語氣,意有所指,睨著把頭垂得低低的小女人。
「我知道、我知道。」方舞衣咕噥著。
幾位阿姨們各司其職,都是娘生前的好友,舞衣出生前,她們就已定居在浣紗城,對她的關懷,不亞於親娘。
就因為關心,阿姨們對她的終身大事挑剔得很,從錦盒送出後,她們就每日叨念,念得舞衣耳朵快長繭了。
「別擔心,事情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舞衣未必要嫁給那位將軍。」坐在矮凳上,手握書卷的則是雪姨。她才高八斗,知識淵博,舞衣在她督促下,讀遍四書五經。
舞衣搖頭,看著幾位阿姨。「不行,這事不能反悔。」
人死不能復生,對吧?方肆臨死托孤,信諾重於一切,總不能等楚狂趕來了,才告訴他,方家打算違背承諾。
再說,她可不打算反悔。
「我還是不贊成。」喜姨搖頭,表情冰冷。
「您始終表達得很清楚。」舞衣小聲說道,把小臉埋在帳冊裡。幾位阿姨裡,喜姨反對得最激烈。
「好了,讓舞衣自個兒作決定。」雪姨說道,口吻不慍不火,拿著硃砂筆,在書冊上評批做注。
「你太寵她了。」
雪姨微笑,看了舞衣一眼,模樣慈藹溫和。
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又聰明伶俐、善良可人,哪個人能不寵愛?
徐香傾身倒茶,噤聲不語,沒有加入爭執。女大當嫁,她倒是很高興,舞衣即將成婚。順利的話,說不定明年的這時候,宅裡已添了個胖娃娃。她可以看在娃娃的分上,接納陌生的姑爺。
「啊,我該早些教教你,周公之禮是怎麼一回事,省得你新婚夜被嚇著。」徐香拿起絹布,擦拭桌面,盯著舞衣直瞧。
舞衣咬著紅唇,粉頰又燙又熱,浮上兩朵紅霞。
「還不需要吧!」她把頭垂得更低,雪嫩的肌膚,險些要印上帳冊的墨印子。
「她早知道了。」雪姨翻開書頁,氣定神閒地說道。
嘩啦嘩啦,幾隻上好青瓷杯,全跌在地上,香茗灑了一地。
「知道了?!」喜姨詫異極了。
這閨房之事,未出嫁的姑娘怎麼會知道?雖說舞衣的教養不比一般姑娘,但男女之事,她們可不曾教過她啊!
「藏書樓裡的禁書少了幾本。」
舞衣硬著頭皮必須開口,卻沒有抬頭,粉頰正式貼上帳冊。
「唔,未必是我拿的。」她含糊地說道。
「那我又怎會從你書房裡找到一本《閨艷聲嬌》?莫非是哪個丫鬟誣賴你,才把書擱在書房?」雪姨挑起柳眉。
徐香皺起眉頭。「要找丫鬟們來問問嗎?」
「不,不用了。」舞衣連忙抬頭,雙手亂搖,臉兒嫣紅。這種羞人事兒,還是愈少人知道愈好,不需要找丫鬟們來對質。
「認罪了?」雪姨問。
「認了。」她歎氣,敵不過雪姨的逼供。
喜姨的眉頭沒有鬆開。
「你都躲在書房裡看那些禁書?」
「她還懂得夾在《孫子兵法》裡,藏得格外仔細。」雪姨說得鉅細靡遺。
數道目光落在舞衣身上,她先是如坐針氈,接著反倒心生不服。
「男人能看,為什麼我不能?」她抬高下顎。
說她淨躲在房裡看這些禁書,也言過其實了些,她只是閒來無事,又好奇心作祟,偶爾才翻看個幾頁。話說回來,書裡的那些詞兒,也實在太──太──
艷麗的紅雲,再度襲上粉頰,想起書裡的字句,她偷偷喘了一口氣兒。
「但,你是未出嫁的姑娘啊!」黃花大閨女偷看禁書?這簡直是駭人聽聞,要是被多事者知道,肯定又要大嚼舌根。
「未成親的男人,不也常捧著那些禁書偷瞧?」舞衣壓下心中的淡淡羞赧,端起茶杯輕哼一聲,慢條斯理地啜著茶。
門外再度傳來腳步聲,這次慌亂而急促,迅速逼近。
「小姐、小姐!」兩名貼身丫鬟,春步、秋意一前一後地奔進大堂,氣喘吁吁,神色驚慌。「來了來了來了。」兩人迭聲喊道。
舞衣拋下面面相覷的阿姨們,迎向門口,清澈如秋水的眼兒閃閃發亮。
「他來了?」她急忙問道。
來了嗎?楚狂終於來了?
春步喘息著,上氣不接下氣,連著喘了幾次,卻還說不出半句。
秋意倒先順過氣,搶著開口。
「不不不,小姐,上門的不是咱們未來的城主,而是盜匪!」
楚狂還沒出現,一群盜匪倒是搶先趕到。
浣紗城內警鐘大作,安逸氣氛一掃而空,全城備戰。
舞衣提起繡裙,奔出方府。她一馬當先,把兩個丫鬟拋在腦後,迅速得像頭靈巧的鹿兒。
「警戒,鳴鑼!」她嬌喝,奔上城牆,站在牆圍上遠眺,高處風急,狂風吹得她的衣裙獵獵作響。
「小姐,匪徒在城北三里外,城門已經盡速關上了。」站哨者通報道,神色凝重。
舞衣點頭,看著城北方向。那兒兵馬奔騰,揚起陣陣黃沙。
天下人都知道浣紗城富庶,在盜匪眼中,這座城等於是只肥羊,一有機會就舉兵來犯。
可惡!她心心唸唸的人沒出現,卻來了群礙眼的土匪,這些不識相的傢伙,是想壞了她的好心情嗎?
「是哪裡的盜匪?」舞衣問道,瞇眼看著那些肆無忌憚、逐漸逼近的盜匪。
「看那打扮,不是山狼。」一個城民說道,手上握著刀,準備應戰。城內的居民們,都已學會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