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馴漢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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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踏入方家,奴僕們嚇得全手腳發軟,總管徐香見多識廣,沒被嚇著,鎮定地請他們進大廳上座。才一坐下,茶都還沒端來,楚狂便開口了。

  「把食物拿出來。」他命令道。

  「呃,楚將軍想吃些什麼?」徐香問,拿手絹擦擦額上的汗。

  這些軍人還真是直性子,半點都不知道客氣,主人還沒表示,自個兒就先開口了。

  「有什麼都端上來。」夏道仁搶著說道,肚子裡的饞蟲不斷狂叫。趕了好幾天的路,再不吃點東西,他就要掛了。

  「好的。」徐香說道,轉身要去張羅,楚狂卻又叫住她。

  「先送食物跟飲水給空地上的人。」他簡單地說道,聲音冷硬平穩。

  徐香點頭,露出一絲微笑,對楚狂的好感瞬間增加不少。

  疲累到這種地步,這男人竟還先惦念著部屬的溫飽,也難怪這群男人對他唯命是從了。

  懂得帶兵殺敵的將領不少,但懂得照料屬下的將領才稱得上是良將,只有這種男人,才值得旁人為他出生入死。

  一個丫鬟端著茶走進來,瞧見滿屋子巨人似的男人,嚇得尖叫一聲,茶盤全打翻在地上。

  「笨丫頭,沒見過男人嗎?」徐香罵道。

  丫鬟委屈地收拾碎片,一邊還在咕噥。「當然見過,只是沒見過這麼高壯的,好嚇人吶。」

  「北方人都長這樣,高頭大馬的,別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似的。」徐香叨念著,先叮囑僕人送食物跟飲水去空地,再到廚房裡張羅吃食,要廚子立刻開鍋,有多少食料都全煮了。那些可憐的男人,看來都餓壞了。

  僕人們川流不息,在廚房跟大廳間走動,送上一道又一道的好菜,還開了五壇嶺南好酒。

  十幾個大男人卯起來狂吃,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廳上沒人說話,只聽到食物咀嚼的聲音。盤子不斷送上,風捲殘雲似的被一搶而空,馬上撤下,接著再度補上。

  身為總管,徐香也沒閒著,親自下場指揮調度。她知道,這些人可是舞衣的貴客,怠慢不得的。

  半晌之後,舞衣才由丫鬟陪著,從曲水迴廊那兒走來。

  先前抗敵時,衣衫都沾上灰塵,長髮也亂了。一見楚狂進城,她火速奔回自個兒房裡,要春步、秋意替她梳洗換裝。

  為了見他,她還費心打扮過,換了素絹秋襖跟上好絲裙。秋意手巧,為她盤起漆黑如墨的發,綁上浣紗城特產的絲帶。

  凝聚好勇氣,舞衣才離開閨房。她從未這麼用心打扮過,一心只想讓楚狂驚艷,見到她第一眼時,就為之傾倒。

  她忐忑地走入大廳,站在門前,緊張得難以呼吸——

  舞衣等待著。

  沈默。

  咀嚼食物的聲音沒有停,卻沒人吭聲。他們的嘴正忙,沒空說話。

  舞衣蹙起眉頭,甚至輕咳兩聲,想換取注意力。

  仍是沈默。

  倒是有個男人,抱著個豬頭猛啃,頭也不抬,把空盤遞給她,要她再去端菜。

  根本沒有人看她一眼,大廳裡的男人們,眼裡只看得到食物。

  她拿著空盤,困惑地眨著眼兒,不知該如何反應。有生以來,她可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冷落。

  吉祥暗花緞的桌巾,早被染得髒兮兮,男人們埋頭狂吃,甚至懶得用到筷子,抓起一道烤鴨,徒手就拆了鴨骨架,抱到嘴邊啃咬,烤鴨香噴噴的油漬四濺,濺著了他們的衣服,他們也不理會。

  畢竟,身上的衣服早已髒到不能再髒,濺上幾滴鴨油,又算得了什麼?

  「小姐,他們真的是黑衫軍?」春步小聲地問,扯扯舞衣的衣裳。

  舞衣點點頭,直視著楚狂。

  他沒空,更沒發現她的注目,正舉起整罈好酒,仰頭就喝。

  他的五官嚴酷,下顎滿佈幾日沒刮的鬍渣,身上的長衫極髒,還被刀劍削出幾道口子,露出黝黑的肌膚。他看來那麼不修邊幅,更顯得粗野狂放——

  「你沒認錯人吧?」秋意問得更小聲,她實在懷疑,小姐會不會沒認清楚,反倒放了盜匪入城。

  男人,尤其是餓昏頭的男人,進食時的聲音跟模樣,簡直讓人不忍卒睹。春步跟秋意,兩人縮著肩膀,不安地瞪著眼前媲美大屠殺的進食場面。

  這此勇人倘若真的是名動天下、立功無數的軍隊,怎麼會活像是餓死鬼投胎,一進門就狂吃不已呢?黑衫軍們,難道是把殺氣全用在食物上?

  「這些人,是因為衣服很髒,所以被稱為黑衫軍?」雪姨不知何時,已走到大廳外,詫異地提出疑問。

  舞衣沒有回答,只是把空盤交給丫鬟。

  她是知道黑衫軍的軍餉用盡後,他們過得挺艱辛的,可卻沒想到,他們刻苦到這種程度。要不是認出那面旗,她肯定也要以為,這狼狽的隊伍是盜匪。

  她張開嘴,正想為他們解釋,喜姨倒先開口了。

  「我反對,我反對,反對!」喜姨迭聲說道,秀眉緊擰著。

  舞衣無奈,克制著歎氣的衝動。

  「你真的要嫁給這個男人?」雪姨問道,眼裡都是困惑。

  「小姐,您就不能找個知書達禮的嗎?」春步快哭了。她不想要一個野蠻人來當方家的姑爺啊!

  另一個女人加入討論,也持反對意見。「對啊,最起碼,你也該找個吃飯會用筷子的男人。」

  「織姨,您回來了?」舞衣詫異的說道。「您不是去了錦繡城裡賣絲綢嗎?」

  織姨在城內管理絲綢織造,是娘二十五年前從北方帶回來的紡織能手,每年有兩旬的時間,會居住在錦繡城,跟胡商們做絲綢買賣。

  「我看見烽火,知道城裡來了盜匪,連忙趕回來。」織姨盯著大廳內瞧,猛搖頭歎氣。

  這些男人堅持雙手萬能,根本不去碰筷子,一雙沾了油脂菜汁的手,不是往身上抹,就是抓起桌布擦拭,看得她快昏倒了。

  天啊,那可都是上好的緞子啊!

  舞衣勉強擠出微笑,忙著安撫阿姨們。

  「他們從北方趕來,是因為累壞了,才一時忘了禮數。等肚子填飽,他們就會記起禮貌的。」她努力為男人們找藉口,期望他們快些吃飽,好恢復一些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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