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場激烈爭吵後,舞衣始終愁眉不展,絕美的小臉上再也看不見笑容,讓每個瞧見的人,都不由得心疼。
爭吵過後沒幾日,急促的警鐘在初更時分響起。舞衣才剛睡下,一聽見警鐘的聲音,披了一件襖袍,立刻就奪門而出。
來到城牆上時,楚狂已先行趕到。他站在城牆邊緣,黑眸眺望遠方,神色陰騭嚴酷,當他回過頭瞧見她時,表情變得更加難看。
「下去。」他說道。
舞衣抬高小臉。「不。」
「這裡太危險。」粗暴的口氣中,隱藏著對她的關心。
她不理會他的命令,轉頭看著城牆最高處,揚聲喊道:「報告情況。」
守門者應了一聲,視線還凝在遠方。他的臉色發白,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有大軍來犯。」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
這個答案讓舞衣皺起眉頭。
「哪個方向?」
守門者遲疑更久。「四面都有,整座城都被包圍了。」
舞衣大驚失色,連忙奔到城牆邊緣,雙手攀住石牆。等到親眼瞧見四周的景況,美麗的小臉,瞬間只剩一片慘白。
夜色之中有著數以萬計的火炬,眾多的兵馬,以精良的陣行圍住浣紗城,守得滴水不漏。這群軍隊明顯是有備而來,士兵們被著戰甲,持著兵器,在隊伍的最前方,還有著數車的火藥。
那不是盜匪,而是官方的軍隊。他們趁著夜色,偃旗息鼓,直到包圍了浣紗城,才舉起火炬。
「他想攻城。」楚狂走到她背後,徐緩地說道,如鷹的雙眸,即使隔著濃濃夜色,也能眺見遠方的南陵王旗幟。
大概是畏懼黑衫軍的聲威,南陵王集結了上萬兵馬,才敢進犯浣紗城,準備以人海戰術,攻進城來。
「別出城,兩方人數相差太懸殊了。」她抬起頭。
楚狂考慮半晌,才緩緩點頭。無疑的,在守城方面,舞衣的經驗遠比他豐富。
「我把護衛隊跟黑衫軍們都調上城牆。」他低下頭,銳利的黑眸掃過她的小臉,有某種激烈的情緒一閃而過。
那炙熱的目光,讓她心頭紛亂,她知道,他在等著她開口。
其實,舞衣不得不承認,楚狂的說法幾乎無懈可擊。雖然堅稱親人無辜,但她不敢去調查,深怕結果不是證實親人的無辜,反倒是印證了他的推論。
從小累積出的信任,在一夕之間被他摧毀,她從不曾這麼慌亂過。
但楚狂用話語將她逼到絕境,讓她心緒大亂,無法思考,才會一時意氣用事,對他喊出那句話。
我要休了你!
幾乎是一說出那句話,舞衣就後悔了。
這幾日來,她總是在擔憂著,不斷猜測他會是憤怒、還是傷心?她躲進書房裡,不敢見他,不敢去知道,自己究竟傷害他有多深
舞衣凝聚勇氣,抬起頭來望著他,想要道歉,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她甚至有一些些感謝今晚的大軍壓境,至少他們的到來,暫時打破她與楚狂的僵局。
「老大。」有聲音在城下喊道。
他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才掉轉視線。
秦不換躍上城牆,臉色凝重。
「出事了。」
「怎麼回事?」舞衣追問,心中浮現不祥預感。
「弟兄們的晚膳被下了藥,有七個帳的人全癱了,喜姨看過,說是被下了軟筋散。」秦不換說道,瞇眼察看前方軍情,斯文的氣質盡褪,取而代之的是戰士的殺氣。
舞衣全身一震,沈穩的情緒變得騷動不安。她的信心,開始動搖。
「喜姨能以藥解毒的。」大軍壓境之際,黑衫軍卻癱了一半,這場戰還能打嗎?
「不行,倒下的人太多,就算來得及做解藥,等到藥效發作,南陵王也攻進城了。」楚狂伸出手,扶住她嬌小的身子,黝暗的視線落在她眼中。「我們中計了。」他徐緩地說道。
她咬著紅唇,握住他寬厚的掌,卻刻意掉開視線,不敢看那雙眼睛。
只有內神,才能通外鬼。
楚狂的推論是正確的,有人為南陵王做內應,在暗處動了手腳。
「能調動的人有多少?」他問,握緊她的肩膀,無言地提供支持。
「連同城內的護衛隊,大概只有一千多人左右。」
銳利的雙眸,再度掉向遠方,南陵王的軍隊已逐漸逼攏,戰鼓的聲音傳了過來,聲勢驚人,連地面都為之動搖。幾萬的軍隊整裝,預備在最短的時間內,就攻下浣紗城。
無數的兵器,在火光下發出銀光,看來怵目驚心。
倘若弟兄們沒事,聚合護衛隊後,硬拚起來,兩方勝負還很難說,但城內百姓眾多,必須先考慮他們的安全。保護一座城,跟軍隊單打獨鬥不同,城民的性命比勝敗重要。
他飛快地思考著,濃眉擰皺。握住舞衣雙肩的手,緩緩地將她轉了過來。
「城牆受得住火藥嗎?」
舞衣的視線拉不回來,凝望著那幾車火藥,身軀不禁竄過一陣顫抖。
浣紗城雖然固若金湯,但畢竟是石砌,並非鐵鑄,無法抵禦火藥的轟炸,南陵王早有準備,調來大量的火藥,準備一舉炸開城門。
「回答我!」楚狂搖晃著她的肩膀。
舞衣搖頭,連指尖都冰冷了。她有能力應付軍隊,卻無法對付火藥。
他咬牙,當機立斷。
「通知所有人,我們撤。」楚狂說道。
撤?
她錯愕地抬起頭來。「難道不迎戰?」
楚狂看著她,表情漠然,說出的話卻讓她全身顫抖。
「一旦城破,他們會屠城。」南陵王的意圖很明顯,他根本不在乎人命,一心只想攻下浣紗城。
血腥的畫面在舞衣腦中一閃而過,她努力忍住那陣欲嘔的衝動。她瞭解楚狂的犧牲有多大,他為了城民,甚至願意放棄決一死戰的機會,那對戰士而言,等於是拋棄了尊嚴——
「你曾經提過,城下有水道,先讓城民們從那裡撤退。」他盡速吩咐著,視線如火,在她臉上來回巡視,表情複雜。半晌之後,他一咬牙,將她推開,俊臉上只剩嚴酷與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