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意孤行,不只傷害到他的感情,連同他的自尊更被徹底粉碎了。
「我——」柳蝶蘇答不上話,只是眼淚不停地流。
隱隱約約之中,她也知道自己表面說的冠冕堂皇,把人救活最要緊,但是內心深處的想法卻背道而馳呵!
顏雲飛說的對、瀚阿也說得對,他們這個決定,等於是結束了四個人的幸福,去換回一條終究也不會得到快樂的生命……
然,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淺娘死去?
人的自私與殘忍,往往在這抉擇的路口看得最清楚!
而她,就是該接受嚴苛懲罰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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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方歇,陰灰的天空終於擠出一抹碧澄淺藍,好似在替跌落傷心谷底的人們,傳達一分放晴的希望。
「她醒了嗎?」瀚阿才步出房門,就被外頭的柳蝶蘇揪著問。
「還沒,但是大夫已經來看過了,淺娘已無大礙。」
「那就好!」聽完瀚阿的回答,柳蝶蘇鬆一口氣的癱軟在地。
「為何不自己進去看她?」瀚阿明知故問。
從顏雲飛進入淺娘病房的那一刻起,柳蝶蘇就回到蝴蝶泉的住處,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不聽不看,想要遠遠地隔離心痛的感覺。
可從她彷彿失了魂的面容來看,她顯然還是失敗了。
「我……應該如何面對她呢?」顏雲飛已不見蹤影,她連問他的去向都不敢,何況是對淺娘說明這荒謬的一切!
顏雲飛與淺娘,她生命中同等重要的兩個人,都讓她以不同的方式傷害了,柳蝶蘇心中有說不出的苦;然而,她真的不明白,在生與死的當口,她所作出的決定,難道只是傷害?
她也不願意見到大家都這麼痛苦啊!
「蝶蘇,事實上,顏兄並沒有照你的意思去做,他在醫治淺娘之前,曾找我談過了。」所以他才有勇氣探視淺娘的病情,而不感到特別難堪。
「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抖著嗓子,柳蝶蘇倏然圓睜的大眼不解地看向他。
「顏兄……他說,他體諒你急切地想要救活淺娘的心,可是他不能原諒你竟有捨了他的念頭。」見她流淚,瀚阿也不忍心,不過把話說清楚,或許對他們來說,才是一種幫助。
「他依照雷留在這裡的幾部醫書,在城裡藥鋪配出一帖藥,混著他的血,想要藉此嘗試著解淺娘的毒。但是,顏兄畢竟沒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他才事先徵詢我的意見。」
說是徵詢,不如說是告知吧!顏雲飛堅決不用陰陽合歡的方法去救淺娘,未免有風險、有失敗的可能,所以取得瀚阿的體諒,就變成他的首要之務。
而柳蝶蘇那兒,顏雲飛當然是故意隱瞞著……他想知道,到了最後關頭,她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後悔?會不會也想告訴他一些,除了救淺娘之外的話……然而顏雲飛終究沒有等到。
柳蝶蘇寧願用傷害他、失去他的方式,以換取淺娘的重生;顏雲飛的心是徹底地被她粉碎了。
「是嗎?」顏雲飛並沒有與淺娘……柳蝶蘇應該感到高興的,可是她卻只想狠狠哭一場。
在她一味地執著自己的方式於救活淺娘之時,顏雲飛卻比她更用心地找到了一個免去四人都痛苦的辦法,完美解決了這件事!
她還自以為犧牲嗎?哈,可笑!
從頭到尾徹底被犧牲的,只有顏雲飛一人!她只不過是個自私自利,固執又愚昧的笨蛋!
「蝶蘇,你不用太自責,我也答應過你,不是嗎?」瀚阿喟歎道:「面對心愛的人即將死去的苦楚,我想我們都承受得夠多了!你沒有錯,顏兄也沒有,你們缺少的只是一些溝通。」
「別再說了……」他們缺少的不是溝通,而是互相信任的力量。
「去找他吧!」瀚阿的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如果愛他,就不要輕言放棄,我會堅持我的幸福,你也一樣,知道嗎?」
「可是我—」這時候,她才曉得自己有多可惡!害怕被放棄的感覺,原來是如此的撕心裂肺,而她,居然就這麼地傷害顏雲飛……
「不要猶豫了,你愛他,就要讓他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只要憑感覺,另外有些,你若不說,他一輩子都不會明瞭。」
你愛他,就要讓他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瀚阿的話,突然又讓柳蝶蘇有了信心!
是呀,既然是她用愛造成了傷害,為什麼她卻沒有勇氣用更多的愛彌補呢?
她不是愛他的嗎?!
「瀚阿,替我照顧淺娘,我要去找他!」不再懷疑,她愛他呵!
就算顏雲飛的心已碎成一片片,她也要把它細細縫補回來,用盡一生也在所不惜……
因為,他是她此生最深、最深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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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的後方,是一整座未經開發的山林,那裡終年蟲嗚鳥噪,泉水悠悠,和柳家大宅內的假山假水相較,更有一番獨具的風味。
此刻,溪流上游中的大石頭上,白袂翻飛,而帶著幾許悲涼的竹簫聲,正一陣又一陣地隨風飄送。
「我不知道你還會吹簫。」柳蝶蘇在顏雲飛身後展開一抹笑。
但他卻只是放下竹蕭,淡淡地問:「淺娘還好吧?」
他的口氣之冷漠,好似柳蝶蘇是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唯一稍微洩漏情緒的,是他暗暗握緊的拳頭。
「嗯,看樣子快醒了。」他表現出來的疏離,讓柳蝶蘇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我……」
「請人再去抓幾帖滋補身子的藥給她服用,她的病會好得更快。」刻意忽略她的欲言又止,顏雲飛逼迫自己專心在這個話題上。
「我不是來跟你說這個的,你……」
「記得不要讓她睡得太久,入夜後她若是還沒有清醒,就讓人把她搖醒。」他還是一個勁的說,堅決不回頭、不看她。
心上有道既深且長的缺口,風吹了就涼,雨下了就疼,碰上了她,鮮血更是無止盡地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