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他早已遺忘的愛情訊號。
他灼灼地凝視她,不由自主地說:「你笑起來很美。」
築兒的笑聲卡住了。她的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震了震,他的眼眸就這麼肆無忌憚地鎖著她,熾熱的眼光,震撼力十足,像酒一樣讓她神思恍惚,她下意識地咽嚥口水,這男人竟能使她心慌意亂。
築兒的雙頰已經快要變紅了,她不得不偷偷做了個深呼吸,眼光躲避著他的。「喂,你這樣看我,我會心跳加速啦。」
只見靖翾的眼中霎時閃過一絲錯愕,而後是隱藏不住的笑意,她真是坦率得可愛!這讓他也忍不住直言:「連這種事你也說得這麼坦白,你都不會害羞的!」
築兒只是一抬眼看他,他那雙放電似的雙眸,立刻讓她剛剛吞進去的食物在胃中作怪,心跳速度狂翻,嚇得她的眼簾立刻又垂下去,半慎半斤:「不害羞怎麼會心跳加速。」
他的眼裡閃著促狹的光芒,半真半玩笑地:「你在挑逗我?」
一股觸電似的感覺忽然竄過她的神經末稍,他們之間似乎醞釀著某種氣氛,一種並未刻意去製造,卻在不知不覺中蔓延的曖昧。應付這樣的狀況築兒並不得心應手,她只能繼續她的坦率:「沒有。暫時還沒這個打算。」
「這麼說,以後有可能?」話一出口,連靖翾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為何追問?尤其他低沉的語氣,多像在調情啊!他瘋了,他已經快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
「難講。」築兒還是據實以答。然而這樣的答案,卻讓靖翾忽然意識到一件他早以認定的事:她是同性戀。
彷彿下在他身上的魔咒陡地被解除,他清醒了過來,不僅為剛才的曖昧氣氛而迷惑,也深深納悶自己為何會有那些奇特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給過女人一絲好臉色,而他剛才竟對一個女同性戀調情。
他要不是突然智商降低,就肯定是突然瘋了。
「我想,你是不可能喜歡上我的。」靖翾恢復了平常的語氣,他早已認定築兒是同性戀。
築兒卻也跟亞琵、葉祖岷一樣,直接想到了她的男友。她詫問:「你在說朱利安?亞琵連這也跟你講?」
「亞琵把我的祖宗八代都告訴你了,」他微笑道。「她好歹也該回饋一些你的秘密。」
「這算不了什麼秘密,我死纏他是眾所周知的事。」築兒城慨地說。
談起朱利安,她的心立刻開始下起大雨,剛才與靖翾那番心蕩迷魄的感覺,已不復尋。
她搖搖頭,百般倦怠似地歎口氣:「哎,聊他很煩,我們別講了。」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心不在焉地說著浮面的話,「來來,吃菜吃菜。」
靖翾看得出她臉色的變化,他也猜到,這個茱莉安帶給她的恐怕並不是多麼幸福的感情。他解決不了她的問題,但他想恢復她的笑容。
他微微一笑,指指那鍋可怕的麻辣鍋:「你吃得下去,我就服了你。」
築兒一怔,這才想起這桌上的菜幾乎全是吃不得的,她抬起眼,正與靖翾又奚落又拿這鍋菜沒辦法的無奈眼神相接,像約好了似的,兩人竟相識大笑起來。
笑聲,像雨水般沖走一切,沖走莫名其妙的尷尬曖昧,沖走不愉快的心情,兩人開懷的放聲大笑,使他們像一對密友。
雖然桌上還擺著滿滿的菜,但五分鐘之後,他們亳不考慮地結了帳,靖翾紳士地想付帳,卻被築兒死瞪一眼:
「幹什麼?不是說好我請客的?」
靖翾回瞪她:「除了我媽,我這輩子還沒讓女人請過客。」
「哼,大男人主義,」築兒對他的話嗤之以鼻。「為什麼不能讓女人請客?」
「你不是只剩兩千?」他提醒帶揶揄。「我是怕你萬一半夜想爬起來花錢怎麼辦?」
築兒真恨自己腦子沒他靈活,嘴也沒有他伶利。她只好刷刷立刻掏出兩張鈔票往老闆懷裡一塞,眼明手快先搶先贏。
真是敗給她了……靖翾平生頭一次讓女人請客!還是個不怎麼有錢的小女人。這使得他邊走邊斥:「你很有錢嗎?殯儀館賺的錢夠你這樣亂花?」
築兒自動拉開他的車門,點點頭。「還不錯啊。一場就有一千,有時候一天兩三場。」
靖翾發動了車子,有個疑問他一直想問:「說真的,你為什麼選擇在那工作?只為了錢多嗎?」
「錢當然是個原因。」築兒一向誠實。「但我不覺得那個工作有什麼不對。職業不分貴賤,什麼工作都得有人去做。」
靖翾大大不以為然:「也不必找個殯儀館啊!」
「不錯啦。」築兒斜眼一瞥。「我姑姑本來叫我跟她去學化妝——幫死人化妝。她說那種手藝獨門,只要我學會,一輩子不怕失業。」
靖翾駭異萬分,他雖然見識頗多,卻也不得不被築兒嚇到。「你家怎麼都是些怪人?」
「哪裡怪?」築兒不服地啄嘴。「要像你這樣坐大辦公桌才叫正常嗎?」
這種事當然沒有一定的定論。靖翾換個口吻:「你打算就在殯儀館混到老?」
「沒有哇。存夠錢就開家音樂教室嘍。」築兒回答得很理所當然。「再不然回巴西去。」
「巴西?」靖翾的頭上又多了個驚歎號加問號。
「我爸媽、姐姐,所有的家人都在巴西。」築兒轉頭看窗外,外頭又下雨啦,討厭死了。「我五歲以後,十二歲以前也是在巴西過的。」
「怪不得你的拉丁文講得那麼好。」靖翾長久的疑問獲得了解答。「你家就你一個人在台灣?」
「本來還有我奶奶——」她轉頭衝著他微微一笑。「我是回來陪我奶奶的,我學國樂也是因為我奶奶喜歡,可是她四年前過世了。」
靖翾心一懍。「抱歉。」
築兒斂下笑容,卻也只是搖搖頭。「我那時是很傷心,但奶奶去世時八十歲啦,我覺得一個人活到這樣,也夠了。」「小孩子想法。」靖翾不由得障。但內心裡,他卻也不得不承認築兒的樂觀也不失為一種看待事情的好方法,人生總有許多令人傷感的變故,不想通,就永遠也無法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