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知道你想什麼。」他緩緩地說。「關於我媽媽和允曦父親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吳秀潔露出驚訝的表情,沒料到裴俊穎早巳知事實,更不相信他知道之後仍與允曦相愛。
「俊穎,你知道你媽媽……」
裴俊穎點頭。「我知道允曦的爸爸擅死了我媽媽,而且不用坐牢。」
「你不恨?」
他搖頭道:「我媽已經死了,就算我恨你也沒有意義,何況我爸爸……」
他父親已經將她丈夫的公司整垮,達到復仇的目的。
「是齊鈞告訴你的?」
從吳秀潔稱呼裴齊鈞的口氣,裴俊穎覺得她似乎不憎恨他父親的行為。
「不是我爸爸說的,是我偷聽到的。」
「偷聽?」
「讀高中的時候,有一晚我聽到你和駱叔叔談我爸爸的事……」他把當晚所聽到的簡述一遍。
吳香潔思索了一會,歎口氣:「原來如此。」
「阿姨,我想你早就發現我和我爸爸的身份,為什麼你還……」他頓了頓。「你還那麼信任我爸爸?」
吳秀潔沉默了半響,開口:「俊穎,你知不知道允曦的爸爸怎麼死的?」
「允曦告訴我他是自殺。」
「原來允曦已經告訴你了……其實智偉脫罪以後,一直都很內疚,」吳秀潔回憶起過往,眼裡散著迷霧。
「他撞死你媽媽雖然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但他每天都活在悔恨裡。買通法官是我的主意,我知道智偉是善良心軟的好人,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不應該因一時的錯誤斷了前程,何況那時我才剛生下允曦,我真的不希望她一出生就看不到自己的爸爸,所以在我的勸說還有幾個朋友的協助下,他免除了坐牢的罪,卻也活在自我譴責的地獄裡。智偉怎麼都不肯原諒自己,半夜老作惡夢,也常莫名就流下眼淚……俊穎,我希望你知道,允曦的爸爸一直都對你媽媽感到愧疚……」
裴俊穎只靜靜地凝視她,覺得自己不能說什麼。他母親對他是一個模糊隙隴的概念,他從沒見過她,對她只有照片的印象,沒聽過她的聲音,沒跟她說過話,只有一種天生緬懷的感情。
只有他父親能夠決定是否要原諒他們。
「智偉自殺以後,我才知道自己做了多懷的事,我以為自己是為他好,沒想到卻讓他那麼痛苦。我發現你爸爸的身份,多少也料到他想做什麼,我想如果他真的想毀掉智偉所建立的公司,那就讓他毀了吧,我想那是我該還他的。」
隨即是一陣冗長的沉默,吳秀潔遙望著機場裡等飛機的人群,面容顯得哀傷,而裴俊穎看著她,說不出任何話。
他無法安慰她,卻也無法憎惡。
「阿姨,噩夢就到此為止,讓一切結束吧。」裴俊穎輕輕攬住她的肩。「不管是我媽媽的死,允曦爸爸的死,我爸爸的怨恨,或者是你的愧疚,我想都該結束了。現在我只想好好愛允曦,不管你們那一代發生什麼事,都無法改變我對她的感情。」
「俊穎,你真的不怪我?」吳秀潔的眼中閃著淚光。
「我為我媽媽的死感到難過,但是我更珍惜你對我的關愛,我想我媽媽也希望我心中有愛,而不是充滿仇恨。」他衷心地說道。
「俊穎……」她拍拍他的手,露出溫柔的笑容,就像他們初次見面一樣。
也許吳秀潔覺得不可思議,但是裴俊穎心裡真的對她沒有半絲憎恨。從一開始對她的仰慕,以及後來她對他像親生兒子般的疼愛,他實在無法恨她。
裴俊穎覺得自己必需感謝父親,讓他在愛裡成長,而非讓他帶著怨恨走進關家。
如果他從小就知道一切緣由,也許今日的他便無法釋懷。
正因為他能毫無顧忌地和吳秀潔還有關允曦相處,才能真誠地關心她們,愛著她們,而母親就活在他心底最私密的一角,從來不曾變過。
「阿姨,如果駱叔叔對你不好,跟我說一聲,我一定找他算賬。」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吳秀潔沒回話,只抹了抹眼角的淚。
有時候,裴俊穎覺得吳秀潔更像他的母親。如果說他逝去的母親給了他生命,那麼吳秀潔就像另一個母親,教給了他精神與靈魂。
他怎麼恨她呢?
「走吧,我們該回家了。」她微笑說道。
裴俊穎跟著她,腦海裡翻攪十多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
與其恨,他更感謝她,感謝她生了像天使一般的允曦。
★ ★ ★
關允曦一到英國就馬上和家裡聯絡,之後更三不五時打個電話、寫信回家,也開始和裴俊穎互通e—mail,常常他們就掛在網上聊起來,欲罷不能。
愈和她聊著,裴俊穎就愈想見到她,他想念她的笑容、她的身影、她的味道。
不久,裴俊穎入伍從軍了,軍中規律平板的生活讓他更渴望關允曦的安慰。
她的信來得勤、來得頻繁,告訴他英國現在的天氣如何,她在那裡認識了哪些朋友,學校裡發生了什麼事,她的作品受到教授的青睞……她寫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在他心裡,他反覆地閱讀,在他寂寞無聊的軍旅生活裡,她是惟一快樂的來源。
然而,這樣甜蜜的通信維持了沒多久,突然有一天,她的來信中斷了。
原本裴俊穎以為她是課業太忙碌,所以沒時間跟他聯絡,但是情況持續了一個月、兩個月……他心急如焚,擔心她是不是出事了,只恨自己受困軍營,無法去見她。
後來,吃了一年軍糧,裴俊穎聽說她結婚了,嫁給移民到英國的杜修岷。
之後一個禮拜,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了。
可惜活死人還是活著,日子還是得過。
裴俊穎重新學著如何呼吸,從倒了兩個禮拜的病床上爬起,繼續吃飯、行軍、說話,只是沒有任何感覺,
他不懂她為什麼突然離開他?沒有任何離別的理由,即使她愛上別的男人,也應該寫封信要他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