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藍月酒館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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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頁

 

  我看著傑克跟老客人閒聊,看著朵夏帶著咪寶穿梭在人群中,看著一民與幾名新面孔的女客人無傷大雅地調調情,看著維和小季站在角落環視著新的酒館,與我一樣在找尋舊的記憶。

  而唯一有關舊記憶的一切,就只剩下牆角落那特意留下來的自鳴鐘和大門外的藍色弦月。

  重新裝潢過的酒館一改過去的擺設風格,吧檯變成開放式的空間,小舞台設在中央,新添購的桌椅成輻射狀散置在各處。

  地板上仍鋪著磨石,四周牆壁則裝潢得像一座古老的美術館。

  穆特蘭把我的森林掛在牆上,每個人只消一抬頭就能看見。畫的周圍則安置了好幾個畫框,裡頭仍然空無一物。把那幅森林嵌在牆壁上時,他看著我,很認真地說:「一幅畫是一個故事,我們的,寫在這裡。」

  「那麼其它的畫框呢?」

  「等你想畫的時候,把它們掛在上面。」

  我們沒有再討論我是不是能繼續畫的事。

  但是我看著傑克,看著小季,看著瑟琳娜,看著傷心酒館的客人,心裡很明白我會再拿起畫筆。

  我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故事想說。

  傷心的故事,開懷的故事,悲欣交集的故事,如我走來的這一路人生。

  九月份的時候,颱風帶回了穆特蘭。

  三個月後,他再度悄然離開。

  我想這輩子,我與他之間,也就是如此了。

  我知道我永遠都忘不了他,也知道我也不能夠知道他是否已經將我忘記。

  那將變成一個謎。

  當很多年以後,新的客人無意中留意到牆上那幅畫,問起那個故事,他不會得到答案。

  * * *

  爾後幾年,穆特蘭又回來過幾次。

  他不像候鳥般定期來訪,我們猜測不到他的行蹤。

  他一次回來是為了小季的事。小季已經從補校畢業,通過語言考試。

  那一年冬天十分寒冷,小季捨不得離開,決定放棄出國的機會。酒館為了這件事喧騰許久,最後都結論是希望她去。

  「去吧,」傑克說:「去待個幾年,不喜歡再回來就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小季聳聳肩。「異國的月亮哪有家鄉圓,不去了,反正放不放洋對我來說根本也沒有差別。」

  但從她拚死命苦讀英文的努力來看,我們知道她只是在故作輕鬆。

  她一直想到國外念建築,否則也不會跟一大堆人爭取留學的獎學金。

  現在機會來敲門了,她卻反而裹足不前。

  我很能體會她這種心情,換作是我,恐怕我也會猶豫。

  我才不過在這裡待了三年就已經捨不得離開,更何況是年資比我久得多的小季。

  這件事拖了一段時間,一直到穆特蘭回來後才解決。

  那一晚他一臉風塵僕僕,一進酒館就直接把小季帶出去。兩個小時後,當他和小季再出現時,小季已經點頭答應出國。

  「我出去看看,不喜歡就立刻回來。」她淚漣漣地說。「你們不可以忘記我。」

  而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當天晚上穆特蘭究竟跟她說了些什麼。

  從小季確定要出國起,我就開始幫她畫畫。她不知道我在畫她,直到她臨出國前,我把完成的畫帶到酒館。

  這回我畫了一幅貨真價實的人物肖像。小季看著這幅畫說:「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是這個樣子。」幽幽淡淡中透著堅毅。

  後來這幅畫就掛在那幅森林的右手邊。成為藍月第二幅有故事的畫。

  這回穆特蘭沒有待很久,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他的改變,他便又再度離開,一樣沒有留下音訊。

  春天的時候,小季走了。從此酒館裡少了一個年輕的身影,每個老客人都不約而同地問起了小季的事。不知不覺中,似乎每個人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離別氣氛在醞釀。

  果然沒多久,一天晚上,一對生面孔的老夫婦突兀地出現在酒館。

  向來愛玩愛笑的一民一看到老夫婦便僵直了身體。

  那是一民的父母親。

  兩老已經十分蒼老,一民不肯和他們談。情況僵持了好幾個禮拜,終於一民爆發了壓抑許久的情緒,悶著臉與老夫婦在酒館裡大吵一架。

  傑克當機立斷地關上酒館的門,暫時停止營業。

  那一吵,把許多陳年辛酸都翻了出來。最後依然沒有和解,老夫婦離開了,後來也沒有再到酒館來。

  一民則失去笑容,我們於是知道遲早有一天一民也得回去他不喜愛的那個世界,在逆流裡尋找到一條自己的路,承擔責任。

  就像小飛俠一樣,即使是不願長大的彼得潘,最後仍然得面對成長。

  我們等著一民成長後再度回到這裡來,而那之前得先熬過一段離別與守候。

  那個時候我也會幫他畫一張畫。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穆特蘭決定重新裝修酒館的用意。但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重修酒館這件事隱隱約約地透露出某種訊息。

  是的,也許是因緣際會聚集在一起的我們,用各自帶來的一段段傷心故事編織起藍月酒館這個共同的世界,但在共同的世界外,我們依然有著無法抹滅的私人過往。

  那些我們窮極一生,依然無法逃避的過去。

  總有一天仍然要回到那裡。

  而別離僅是開始。

  我沒有跟任何人討論這件事,只是悄俏地在心底作著準備。

  再接著穆特蘭有整整一整年不見蹤影,後來幾次歸來,都像是一場隔夜的夢。

  與藍色月亮結緣的第六個年頭,我老了很多。而他最後一次回來,是兩年前的事。

  我知道他多多少少有跟傑克聯絡,但我一直鼓不起勇氣探問他的消息。

  傑生依然昏睡不醒,朵夏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年輕女於,身上背著一大串遺產,可惜除了我們以外,沒有人知道。

  瑟琳娜沒一點顯老的跡象,倒是傑克腦後的頭髮少了一些,而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維手上那只勞力士是從哪弄來的。傷心酒館裡一直都存在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謎,有很多已經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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