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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寧初從七年前離開上海的那一夜起,便注定了她不能自主的人生,也造就她得為別人而活的悲哀。
她活著全是為了毀掉一個人。
經過七年的訓練,她學了不少東西。胡老讓她到香港,給她半年的時間毀掉那個人。他只告訴她:「半年的時間其實太長了,如果三個月你還毀不掉他的話,你應該自行了斷。」
七年來,她想了許多方法,最後決定殺了他,比慢慢毀了他更乾脆。
但是,她從未殺過人,胡老也不准她殺人。
她暗暗發誓,她殺了他之後,她也將陪他人黃泉,一命還一命,她不會讓他吃虧的。
對他的一切,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除了他的面孔,因為那個人並沒有照片流通在外。
胡老曾不只一次對她交代:「我不要他死得太快,不然我請個殺手一顆子彈就可以解決他,用不著買下你,我要他慢慢的被毀掉。」
但是,她不知道如何慢慢地毀掉一個人。雖然七年來她學了無數方法,卻沒有一個看來是百分之百有效的。
所以,她想——同歸於盡會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她想得出神,卻被一個同樣失神的女孩撞了一下。她扶女孩站穩,發現女孩比她高半個頭,一臉憂慮的望著她。
夏寧初並不想多管閒事,卻在鬼使神差之下開了口:「你還好吧?心事重重的走在路上,很容易發生意外的。」
女孩的眼淚立刻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我好可憐,想找個替我嫁的人都找不到。」
「什麼意思?」
「你聽過指腹為婚嗎?」女孩問道。
夏寧初點點頭,在上海時,她曾聽過老一輩的人談論過這樣的事。
「我不想嫁給指腹為婚的陌生人,想找個灰姑娘替我當新娘,但我找了一個星期,卻沒有人願意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代大家都不再能接受盲婚啞嫁了,真想買個傻瓜充數算了。」女孩垮著一張臉,無語問蒼天。
夏寧初歎了口氣,原來世上的人各有著不同的煩惱。
女孩看著她,突然眼睛一亮。「我叫方靜瑤,你呢?」
「夏寧初。」
「你有沒有興趣嫁入豪門啊?對方挺有錢的,梅無企業的梅英傑你聽過嗎?聽你說廣東話的口音,不像香港本地人,未必瞭解梅氏的情況。」
夏寧初當然聽過梅英傑,而且知之甚詳,但她不動聲色,看來她將愈來愈接近此行的目的了。
「你們見過了嗎?」夏寧初問。
「沒有,只通過一通電話,他約了我私訂終身,說什麼要給雙方家長一個驚喜,所以明天飛往美國公證結婚,來個先斬後奏。我一時也想不到理由拒絕,只好先答應他。」
「你會和他搭同一班飛機到美國嗎?」夏寧初心裡盤算著,看來這個險值得一冒,梅英傑是南諾揚的好友,當年的悲劇他也參與其中,想要打入他們的生活,婚姻是很好的面紗,可以遮去她的動機。
「不會,我們到紐約後再會合,你是不是願意幫我這個忙?如果你來香港是準備找工作,不如嫁個有錢少爺。不愁吃穿,如何?」方靜瑤如遇救星般,直把夏寧初當成救世祖。
夏寧初下了最大的決心。「希望你不會後悔。」
方靜瑤大叫著:「哇——我鐵定不會後悔,太刺激了,謝謝你。」
「要是你家人發現了呢?」
「那也是好幾天後的事,我才不怕。」方靜瑤先說太話,她就當作一切都會沒問題。
「要是新郎倌發現我不是你呢?他準會氣死的。」夏寧初微笑地道,坦白說她倒不會擔心這一點,只是隨口問問。
「不會啦!反正都是陌生人,娶你娶我還不都一樣,何況你長得比我美,我把機會讓給你,算是他賺到了。他磕頭道謝都來不及咧!」
既然雙方都覺得這計劃沒什麼問題,好像沒有理由不付諸實行。
「夏寧初,萬事拜託了,你可不能臨陣脫逃哦!」方靜瑤不放心,又和她確定了一次。
夏寧初溫柔地微笑著,她當然不可能臨陣脫逃,她等這一天已經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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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
整樁計劃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反正就是閃電結婚嘛!一場以謊言開始、騙局終了的婚禮,在牧師夫婦和路人甲、乙的注視下匆匆結束,沒有人仔細看結婚證書上新郎、新娘簽下什麼名字,因為當事人絲毫沒有興趣將它拿回去珍藏,最好就遺忘在這間小教堂裡吧!
男人嫌惡的表情、不耐煩的腳步,讓夏寧初明白,原來這場婚禮不只是方靜瑤急於擺脫。
她注視著他的背影,他是個健壯高大的男子,走路的步伐透露出他的厭煩,卻不失優雅、矯健;他的肌膚曬成健康的古銅色,面貌英挺非凡。
她想,這麼出色的男子,為什麼不逃開這場雙方都覺得勉強的婚姻呢?
她必須以小跑步才能趕上他的速度,他鑽進法拉利裡等她。她也跟著鑽入。如果說這位叫梅英傑的傢伙養了一隻黑豹,正餓著它準備將她當午餐,她也不會覺得詫異,她被他陰沉的表情凍在後座。
南諾揚在整個荒謬的鬧劇裡,根本不曾正視過他的新娘,他只將這一切當作例行公事,任何女人的面孔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當她是個平庸的女人。
英傑要求他一定要在新婚之夜與他的陌生新娘圓房,他還真不是普通的為難。
好吧!就當作他是在召妓吧!
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老了。他大概已經老得不太能做這種年少輕狂才會做的事。他承認他只想趕快結束,然後速速搭明天第一班飛離紐約的飛機回香港。
然後呢?把他的新娘留在紐約自生自滅嗎?
她當然不可能自生自滅,她是個富家女,多的是數不清的財富等著她揮霍。
回到充作洞房的酒店房間,南諾揚脫下西裝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我出去一下,晚上十點左右會回來。你把自己洗乾淨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