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雲停在她面前,深情的眼光靜靜地凝視著她。
疏影等待了半天,都沒等到他的回答,她勉強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煩,雙手仍假裝繼續採集露珠,睫羽偷偷地揚起,以眼角餘光瞄他,卻詫異地捕捉到他唇邊漾起的微笑。
「你今天很美麗,疏影。」他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溫柔,那雙比朝陽還要熾熱的眼眸愛慕地梭巡在她的紅衫白裙上。
她今天的裝扮仍像昨日一般端麗秀雅,臉上的表情融合著新晴的溫柔,和她自己的輕靈。她美得教他心折,一股澎湃的情潮在他身體裡激盪,他勉強克制住情慾,謹守住君子禮儀。
「我是……新晴,你認錯了。」她結結巴巴地回答。
「疏影……」他好脾氣地笑著,「又在頑皮了。」
「我真的是新晴。」她惱火地堅持。
行雲搖頭歎息。
「為什麼喜歡捉弄我?不肯承認你是疏影?」
對於他的固執,疏影氣餒了。
「討厭,」她跺著腳,「你到底是怎麼認出人家來的?我的裝扮有哪一點不像新晴了?我已經盡量學得像新晴一樣文靜,難道你還能感覺到我很活躍的磁場嗎?」
「你是不像平常活潑,不過我還是認出你來。」他老實地回答。
「沒道理啦,你快說你是憑什麼認出人家來的?」她嬌蠻地硬要逼出他的答案。
「疏影……」他笑著靠近她,修長的手指輕拂過她被風吹揚起來的髮絲,貪婪地呼吸著她泛出的淡淡少女幽香。「你的眼神。雖然你和新晴是如此相像,但你們的眼神略有不同。」
「什麼嘛!難道人家的眼睛看起來像是比較會惡作劇嗎?」疏影不滿地問。
「不是那樣的。」他再度莞爾。「新晴的眼眸不如你靈動。她似湖水溫柔又沉靜,你則似流泉一刻也靜不下來。你的眼神隨時都在變化,一會兒慧黠,一會兒頑皮,一會兒如朝陽燦爛,一會兒又像月光溫柔。你是千變萬化的。」
「把我說得像妖怪似的。」
「不是妖怪,是鬼靈精。」
「討厭啦,人家都騙不了你。你為什麼這麼聰明呢?」她明媚的靈眸中流露出三分懊惱,七分仰慕。
「我如果不聰明點,怎麼應付得了你?」行雲閒適地暗示道。
「不行啦,下次你一定要故意讓我騙一下。」她扯著他的袖子不依地道。
「騙人是不好的,疏影。」他好脾氣地包容她。
「我不管。」她霸道地說,仰著頭嬌媚地笑著。行雲情不自禁地俯向她,眼神癡癡地停駐在她艷若朝霞的笑顏上。
疏影的心突然跳得好快,她想親他。心裡這個邪惡的意念,被她淘氣的本性所激勵。她踮起腳尖,在他光滑的左頰上飛快印下一吻,然後一溜煙地跑離行雲身邊。
「我親到楚大哥了,我要去告訴新晴。」她來不及思考剛才觸電般的感覺是什麼,飛快地從行雲的視線之內消失。
行雲怔忡地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尚未從被心上人偷吻的驚愕中清醒過來。她吻了他,輕輕柔柔的似一場春夢。似真心又似無意。然而那柔如花瓣的碰觸,卻在他相思漸深的心頭投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久久也無法平息。
☆ ☆ ☆
三天之後,天鳳攜著愛妻離開綠柳山莊尋訪江南故交。臨行前,他和義女疏影相約一個月後出發往四川唐門。
疏影打算在去四川之前,先將新晴和玉笙送回杭州紅葉山莊,讓杜家的人照顧他們,然後再會合舅舅杜飛蓬回到揚州和義父母一起出發。
一大清早,總管聶雲清便安排好了船隻,將各色禮物打包上船,然後疏影等人在僕傭的簇擁下從綠柳山莊的專屬船塢,搭乘郁家的豪華大船沿著大運河南下。
船到蘇州便先靠了岸,由行雲和玉笙先行護送兩姊妹到賀家探訪郁家的大小姐無情。
回到蘇州後,楚行雲自然不能為了疏影傚法大禹治水三過家門不入的精神,免得被父親逮到,依家法處置。所以在將郁家姊妹送到金刀山莊後,便返回玉劍山莊。
無情在和夫婿共住的「飛白居」花廳中接見妹妹和玉笙。她挺了個圓滾滾的肚子,吃力地斜躺在鋪著錦衾的桃花心木炕桌上。疏影坐在她身邊,新晴、玉笙和照顧無情長大成人的白藜則分坐在紫檀漆面圓桌旁。
賀飛白進來時,正好見到疏影貼在無情的小腹上。他的新婚妻子一見到丈夫回來,立刻綻現出熱情的歡迎笑容。
「飛白,你回來了。」
「嗯,情兒。」他走到妻子身邊,溫柔地攬住她的柔肩。此時疏影已坐起身,張著明燦燦的眼眸笑看他們夫妻恩愛的模樣。
「今天咱們的心肝寶貝有沒有弄疼你?」
「有一點點啦。他好動得很,拳打腳踢的。」無情撒嬌地說。
「真的呀,我好心疼喔。」飛白摟著妻子,輕撫她的小腹,疏影見狀直想笑,她勉強忍住將要逸出喉中的笑聲。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不然她的惡作劇便不能得逞了。
「飛白,你今天提早回來了。是知道妹妹們要來嗎?」無情按住丈夫不安分的手問。
「也不是啦。提早談完生意,便早點回來看你。對了,我在路上見到行雲,他說明天要接妹妹們和玉笙到玉劍山莊做客。」賀飛白溫和的眼光從坐在妻子身邊的疏影,移向桌旁的新晴。只見兩位妹妹穿著打扮一模一樣,姿容殊麗無分軒輊,有若仙宮中一雙紅蓮仙子般娉婷婉約。兩名少女皆天真明媚地望著他,一時之間,飛白分不出來這對姊妹誰是誰。
正當他為兩人的身份大傷腦筋時,坐在桌旁的新晴朝他溫婉地一笑,體貼地說:「姊夫,我是新晴。」
飛白揚了揚眉,眼睛狐疑地瞇緊,從端莊的新晴移向炕桌上輕垂長睫、楚楚動人的疏影。
疏影向來愛捉弄人,每次遇到她時,飛白總會栽在這個小姨子手上。他搔了搔頭,想著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的道理。這個跟他打招呼的絕不是新晴,雖然她很像新晴,但他知道她其實是喜歡惡作劇的疏影假裝的。沒錯,他越想越有道理,這次他不會再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