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覺得爸爸好可憐,我希望媽咪不要再怪他了,我希望媽咪原諒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姚軒已經不是對著熊寶寶說的了,他來到沙發後,祈求地看著母親。
於香染痛楚地揚起眸。
「媽咪哭了?」他大吃一驚,「怎麼了?媽咪,軒軒說錯話了嗎?」
「沒有,你沒說錯話,你說得很好,很對。」她哽咽地道,「錯的人是我,是媽咪。我錯了,錯了……」
她錯了。她一直以為只有她在受苦,卻沒想到,他承受的痛楚或許比她還重還深。英雄也需要有人支持啊!在歷經劫難後,英雄也需要有個家可以回,那屋裡會有個人為他點亮一盞燈,等他回來。
她會安慰他,鼓勵他,替他拂去一身疲憊,給予他溫暖,讓他能有勇氣再出發。
在她眼底,他不是英雄,只是個男人,一個她願意好好愛他,溫柔待他的男人。
她應該這麼做的,可她沒有。身為他的妻子,她不僅沒有這樣做,還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絕情地寄給他一張離婚協議書。
於香染啜泣著,想起方才在電話裡,老喬告訴她的事。
他告訴她,立人的腿的確受過傷,醫生甚至還告訴他那條腿可能會永遠廢了。他遭受了這樣的打擊,卻瞞著她不說,連老喬也是很後來才得知這件事。
想起他居然選擇一個人承受折磨,她生氣、難過,更心疼。她不敢想像,當時的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簽下離婚協議書,又是怎麼獨自一人面對復健的痛苦……
「他花了半年多復健,一能走就馬上回台灣來看妳跟孩子。他躲在一邊偷看,看你們過得很平安,很開心,他覺得很後悔,不敢再來打擾你們母子倆,所以……」
「所以他就又一個人偷偷離開了?」
「這些年來,他在外頭四處漂泊,我想他是很掙扎,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你們。」老喬這麼告訴她。
再想起他這句話,她的心,像深秋搖搖欲墜的楓葉,隨時要四散飄零。
她的立人啊!他想回家,卻不敢回家,他無家可歸,只能在外頭流浪,他一定很寂寞……
「媽咪別哭了。」姚軒沙啞的嗓音喚回她的思緒,小手輕觸她的頰,替她擦淚。「妳知道嗎?爸爸告訴我,他以後不會再當個救難員了。他說他可以當所有人的英雄,卻當不了媽咪的英雄,讓妳很傷心。」
「他這麼跟你說?」她惶然望向兒子。
姚軒點點頭,咬了咬唇,忽然問道:「媽咪,妳一定要爸爸當妳的英雄嗎?我不可以嗎?」
「嗄?」她一愣。
「李學儒的爸爸也在國外工作,很少回家來,他說他是男生,所以要負責保護媽媽和妹妹。我也是男生,我也想保護媽咪。」姚軒認真地說道,薄染憂傷的眉宇看得出他已思索這件事許久,「所以媽咪,以後爸爸去工作的時候,我會陪著妳。爸爸去救人,我來陪媽咪,當媽咪的英雄,這樣好不好?」
她愣愣地看著兒子早熟的神情,「你要當……我的英雄?」
「對啊!」姚軒用力點頭,「以後就由我來保護媽咪。」
她心一扯,「你要保護我?」淚水再度盈於眼。
「嗯。所以媽咪別再怪爸爸了,好不好?」
於香染說不出話來。她的兒子說要保護她,這麼小的孩子,卻說要當她的英雄,他還說他的同學也是這樣--是不是所有的小男孩,都立志成為母親的英雄?
好貼心、好可愛的孩子啊!於香染感動不已,一把抱住兒子矮小的身軀,緊緊地、緊緊地擁住他,「我知道了。以後爸爸不在時,就讓軒軒來陪媽咪吧!」
「那妳不再怪爸爸了嗎?」
「不怪了。」她含淚搖頭,「我本來就不應該怪他。」
她不該只等著他給她幸福,她也可以反過來給他幸福啊!
為什麼她從來不曾這麼想過呢?為什麼到現在,她才忽然想通了這一切?
真傻啊!原來最傻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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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不錯吧!」老喬揉著下頷,志得意滿地問。
「是很不錯。」姚立人同意,抬頭仰望著消防局幾名特別選出的搜救隊員沿著高樓玻璃窗緩緩下墜,表演高樓救災的訓練成果。「你今天找我出來,就是特地要讓我看這個?」
「嗯哼。」老喬承認,「我是想,讓你看看我們隊員的訓練成果,說不定會改變你的心意,讓你答應加入……」
「我不會加入的。」姚立人打斷他,「我昨天不是說過了嗎?我要退出這一行。」
「你不是認真的吧?立人。」老喬皺眉望他,「我以為你隨口說說而已。」
「我是認真的。」姚立人語氣堅定,他不再仰望高空,湛幽的眸直視以前的老上司,「我要退出。」
「是因為香染嗎?」老喬問,「她不贊成你做這一行?」
「我不想再令她擔心。」姚立人簡單一句。
「我能體會香染的感覺,我老婆也是這樣,我們剛結婚那幾年她也老是碎碎念,差點還跟我離婚,不過最後我們還是挺過來了。」老喬頓了頓,意味深刻地看著老部屬,「你老實告訴我,立人,你真的可以放棄這一行嗎?」
「……我當然可以。」姚立人淡淡扯扯嘴角。
「真的嗎?」老喬顯然下相信,「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放棄理想了?你以前不是說過嗎?你是為了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才加入消防隊的,九二一地震那天,你的好朋友被倒塌的房子活埋,你不是一直說,如果台灣有專業的救難隊就好了,如果我們不需要依賴國外的救難隊,說不定你那個朋友還有活下來的機會……你不就是因為這樣,才跑去國外受訓的嗎?」
不錯,他的確是因為如此,才決定加入國外的救難組織,他也曾想過,有一天等他經驗夠豐富了,他便要回台灣來貢獻一己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