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倩然端了晚膳來看她。
「哭吧!也許把淚水哭干,你的心病就會好了,我想晚膳你大概也吃不下了,我擱在這兒,你想吃再吃。\'』
「倩然,她們說嚴選只剩下一堆白骨,是不是真的?』』鄭暖兒雙眼浮腫,哽咽地問。
「也沒什麼好瞞你的,城裡傳得沸沸揚揚,前線的探子是這麼說的。」
「一定很疼的。」
「是啊!被那些駭人的禿鷹啄食,不疼也難。暖兒,能問的人叔叔都去打聽過了,現在嚴家朝中無人,失了依恃,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皇后娘娘呢?她被關在冷宮一定會發瘋的。」
「娘娘還沒發瘋,我看孟籐會先發瘋。暖兒.你要振作起來,也許能幫幫娘娘和孟籐。」
「孟籐……深宮內院,他想見娘娘一面根本難如登天,除非宮裡有人肯幫忙。」
「暖兒!說真的,我不相信國舅爺會這麼容易死,他是我朝最強的大將軍耶!再怎麼樣也不會如此輕易就陣亡了;或許國舅爺現下正躲在什麼地方,等待適當時機回長安給你一個驚喜!」馬倩然說得跟真的一樣。
這席話給了鄭暖兒希望。「你真的這麼認為?」
「人死也得見屍,一堆白骨能代表什麼?」
「或許是其他士兵的白骨……」鄭暖兒喃喃自語。
「就是啊!暖兒,國舅爺一定會活著回來的,他說過要娶你,不會不守信用。」
鄭暖兒胸口一窒。「是啊!他說過要娶我的,還說休書也寫好了,如果他能活著,不娶我也不要緊。」
馬倩然見鄭暖兒的心情平復不少,遂道:「國舅爺肯定還活著。」
「那他為什麼還不回來?」
「這個嘛……國舅爺可能身受重傷,正在調養身子;也許國舅爺得了失憶症,想不起回長安的路,總之他一定還活著。」馬倩然分析得頭頭是道。
「那我得回府裡等他,我住在這裡他會找不著我。」鄭暖兒固執地往外頭沖。
「暖兒,回不去了。」馬倩然在她身後喊道。
「什麼意思?」
「皇上下令抄家,國舅爺的府邸己成了干親王府,你回去也進不了門。」
「嚴選戰死沙場,皇上為何抄家?」
「聽說國舅爺被人密告陣前通敵,皇上震怒,無論如何都要抄了嚴家,哪怕根本沒有意義。」
「陣前通敵?皇上怎會相信?」
「不知道。」
鄭暖兒吼道:「皇上!他根本不是一個好皇帝!」
馬倩然看左顧右,「噓!隔牆有耳。」
「天理何在?倩然!你告訴我,皇上是不是因為想報復,所以派人殺了嚴選?」
馬倩然顫了下,「別嚇我,害我毛骨悚然,直打哆嗦。」
*** *** ***
「廢後賜死!來接聖旨。」王公公宣讀著聖旨。
素色的白綾懸掛在高樑上,鬼魅般的飄揚著,輕拂在嚴冰蒼白的臉上。
陰惻惻的冷宮,井不在乎多一條冤魂。
沒有後位的她,什麼都不是了……曾經,她一心想飛出這座牢籠;如今,她終於可以水遠離開這裡了,以死亡的方式。
最疼愛她的大哥先她一步路上黃泉路。宮外有著待她情深義重的孟籐,欠他的情債,只有來生再還了。
嚴冰一腳踢倒腳下的矮凳。
永別了,一切。
*** *** ***
初春三月,萬物重生
一踏進「草蘆」,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花香,嚴選的心情異常激動。一百多個相思的日子,並非一個男人所能承受的。能活著回來,是因為他心中一直記掛著鄭暖兒,沒有她的陪伴,生命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他往一畦花圊前看見她,她正蹲在一一排不知名的花卉前修剪枝葉,身子比他記憶中更加瘦削。
他一聲不響地走到她的而前。
「暖兒?」細微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她緩緩的抬起頭,欲看清楚來者。
陽光過於刺眼.讓她也得瞇起杏眼,才能看清楚這個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男人。
她幾乎忘了該怎麼呼吸。
「天啊!哦……天啊!」她掩嘴大叫,跟淚一瞬間奪眶而出,喜不自勝、喜極而泣,怎麼形容都行。
「你種的是什麼花?」他聲音粗嘎地問,初見她的他仍十分激動,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她完全僵住了。
「我等爺等好久了.為什麼讓我等這麼久?」站起身,她奔向他的懷抱,放聲大哭。
「長相思,摧心肝……」他喃喃著。
她抬起眼,柔情似水的凝望他。
「爺記得?」
他朝她粲然一笑?「怎會不記得?我活著回來就是要告訴你,咱倆一定要白頭偕老,讓你一輩子再也不用受相思之苦,不必再摧心肝了。」
她全身一陣輕顫,久久尢法張口說話,只能激動的看著他。
他托起她的下顎,吻去她頰上的淚珠.然後欺向她柔軟的唇——
*** *** ***
兩人同桌用膳,鄭暖兒下了麵條,嚴選吃得津津有味。
他穿著一襲尋常百姓所穿的粗布衣裳,面孔黝黑許多,並且多了幾分滄桑。
「怎麼不吃?」他笑問。
「看爺吃我就飽了,沒關係!我真的不餓。爺快些吃,鍋裡還有。」她實在太高興了。
「長安並非久留之地,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他雖有信心可以得到她的首肯,卻仍然小小的擔心了一下。
「好!只要能跟著爺,天涯海角都行。」她雀躍地笑道。他黯然地道:「可惜冰冰無法同行。」
鄭暖兒小心翼翼的問:「爺知道了?」
他點點頭。「馬戒全告訴我了,也許這對冰冰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
「孟籐大哥成了守墓者。」
「那個昏君肯?」
「廢後和冷宮裡的妃嬪一樣,死了都不能人皇陵,只能被埋在皇陵旁,那些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打理的墳,往往雜草叢生,孟大哥守在那裡照顧著。」
嚴選吁了一口長氣。「也難為了孟籐的一片癡心,冰冰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