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民主」即將實現,這是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第一次作主的日子。若無意外,在今夜過後,即將走向另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沒有貪污、沒有黑金、沒有白色恐怖的未來。
突然。「霹靂啪啦、霹靂啪啦……」成串的鞭炮聲夾雜著人群的歡呼聲,驚醒了五分鐘前,才傷心、疲憊得沉睡在沙發上的蓓蓓。
「選上了!於廎選上了!」狂吼的報喜聲,洪鐘似的傳遍每個人的耳朵!
室外,令人耳鳴的瓦斯槍聲此起彼落的響徹雲霄,不曾間斷的祝賀鞭炮帶來濃郁的煙硝味,隱附在潮濕的空氣中,緩緩飄進蓓蓓所處的房裡。
不遠處,那些瘋狂的群眾開始鼓噪的喊著。「衛於廎,凍蒜!衛於廎,凍蒜!衛於廎,凍蒜……」
感覺到自己被一室的清冷包圍,蓓蓓像被閃電擊中一樣,突地彈坐起身。「媽媽……」她喊著,但隨即想起了昨天,媽媽已經去世的事實。
她還記得她是怎麼看著母親離開自己的。
「媽媽……要起床吃藥了,媽媽?」昨晚,蓓蓓來到病重的媽媽房裡。
幾聲呼喊,發現她仍然沒有反應時,她探出小手,服貼在媽媽失去溫度的額頭上,然後一一向下探測冷冰冰的額際、慘白的容顏、發紫的唇瓣和失去心跳的胸口……
「媽媽……」她搖搖媽媽的臂膀,驚愕得看見媽媽無力的手臂垂吊在床畔。
「老爹?」蓓蓓害怕的哭了,為什麼媽媽怎麼叫都不醒呢?
不願承認自己心裡早已猜到的結果,她哭泣著走出房間,聲音沙啞的輕喚著,如往常一樣,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向那間老爹怒斥過她,絕對不准她靠近的房間走去蓓蓓強迫自己不能退卻,雖然她知道老爹不喜歡自己半夜去打擾他,但事情緊急,為了媽媽,她情願挨打、挨罵,也不能再做老爹眼前的隱形人。
昏黃的光線自門縫間透出。「老顧,你老婆都病成那樣子了,你還不回去照顧她?」喘息著,拔高的女聲似訕笑、又似鄙夷的說。
「死不了的。」蓓蓓聽見那無情的男聲回答。「死了,就一了百了,省得成天礙我的眼。」
揪著無法呼吸的胸口,蓓蓓舉起鉛錘般沉重的臂膀敲了敲房門。「老爹……媽媽出事了,老爹!」
她喊著,卻得不到任何反應——蓓蓓蚊蚋·般的細小聲音被掩蓋在屋外那吵雜的噪音裡。
沒有法子,她鼓起勇氣,再次奮力的拍門。「老爹、老爹,媽媽——」
「幹什麼,三更半夜的吵什麼!你就不能學學海依小姐嗎?」那讓蓓蓓害怕的高大身影幾乎將她吞沒。
「媽媽她醒不來了,我要叫她起床吃藥,可是她……」蓓蓓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下雙頰。
「知道了了,你馬上回床上去睡覺!」怒斥的聲音後,是無情的甩門聲。
今天,天一亮,老爹就迫不及待的叫葬儀社將媽媽的遺體載走,只用了幾個小時,草草處理完她的後事……
悲傷到麻木的蓓蓓無力的蹲在房裡,腦中是房內父親咒罵媽媽的聲音、耳邊是窗外為政治選秀瘋狂的聲音。
她—步步的走出自己的房間,無助的、怨恨的、委屈的怒氣在她小小的心靈爆發開來。她已經十二歲了,蓓蓓不是不明白她的父母、和整個英家的詭異關係,她不是不明白他們的成人世界裡的醜惡遊戲!
她只是假裝不懂啊!她又豈是不知道媽媽已經
她要的,只是老爹在這最後一刻,去盡盡他做丈夫的責任啊!
蓓蓓悲慟的經過吉邊,從三樓的陽台往下看去,司空見慣的人山人海如朝聖般擁護著那如明星般、散發著耀眼光采的衛叔叔——還有他那俊美又傑出的兒子,衛爾斯。
「衛於廎,凍蒜!衛於廎,凍蒜!衛於廎,凍蒜……」
強力的鎂光燈打在他們的臉上,衛爾斯在人潮的推擠下,被推離了他的父親身邊,他默默的走下階梯、默默的離開父親的舞台。
「吵死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蓓蓓像是發洩似的大叫出聲——「你們吵死人了!」
衛爾斯就在這個時刻抬頭,隔著兩個世界的距離,蓓蓓在那張白皙而俊美的臉上,看見一閃而逝的寂寥笑容。「你、你們吵死了……」
明知他不可能看見自己、聽見自己的聲音,她卻心虛了。
蓓蓓轉身跑開自己所在的位責,她一直跑、一直跑,就連經過媽媽的房門時,她也沒有停下……
當蓓蓓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爬到了海依房外那棵大附上了。 「吵死了、你們吵死了!」她喘息著、哭喊著,手裡還抓著一團團的沙土。
「都是你們害死了我媽媽、都是你們……」她任性的將母親的病逝推到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明知道這些不幸都是老爹造成的,但她又能怎麼樣呢?
她能離家出走,永遠不去面對那讓人難堪的一切嗎?她能殺死他,為她可憐的媽媽討個公道嗎?
不能,她什麼都不能做她只能找一個出氣筒發洩心裡的痛!她只能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因為媽媽死了,從今以後,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再也沒有人會關心她了……
「謝謝!謝謝各位鄉親的支持,於廎在這裡向大家保證,從這一刻開始,會變得更自由、更民主,我們將攜手共創一個美好的未來……」台上的衛叔叔在發表當選感言,蓓蓓的怒氣累積到最高點,她舉起手,準備扔出泥巴球——
「混蛋!抓到你了!」他粗暴、用力的一扯,想要奪下蓓蓓手上的東西,但那未經拿捏的力道幾乎扭斷了她纖細的雙手。
蓓蓓痛得即刻扔出手裡的泥巴球,砸得他一臉都是。「你要幹什麼?放、放開我!」
「你們吵死了!」和他高瘦的身子一比,個頭小得像個洋娃娃的蓓蓓倔強的噘著小嘴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