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懊惱的在心裡說:「我是上海商場上的黑豹子,天性瀟灑自在,為什麼偏偏躲不過情關,為什麼偏要拿得起放不下?」
同時,在摘星園裡,商婉柔也是眉尖深鎖。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自從嫁入宋家,她就覺得有一種「侯門深似海」的孤獨感。
雖然,宋雲滔每天圍繞在她身邊,用萬千柔情呵護她,也想盡辦法要討她歡心,可她就是開心不起來,整天把自己倚在窗欞邊,看著庭院裡的落花,一片一片的飄下,一片一片的隨風而逝
接著,冬天來了。
隨著天氣的轉變,隨著漫天風雪的降臨,她愈孤寂。
尤其入冬以後,宋達海竟沒來由的生了一場大病,宋氏集團的管理大權,就全落在宋雲滔的肩上,這麼一來,他早出晚歸,再也無暇陪伴鬱鬱寡歡的商婉柔了。
看著她臉上逐漸失去光采,看著她孤獨無依的樣子,宋雲滔就有一份深深的愧疚和愛憐,每一次,好姐準備為宋達海燉雞湯,他就會忍不住吩咐一聲:
「別忘了也給婉柔燉上一盅。」
湯,是燉了,卻原封不動的被退出來。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一陣子,所以她依舊蒼白瘦弱,依舊愁眉不展。
「怎麼會這樣呢?」宋雲滔不解的問好姐;「我不是吩咐你也燉些補晶給少奶奶嗎?你到底燉了沒有?」
「燉了,燉了!」好姐說:「我什麼高貴補品都駭了!也千方百計依少奶奶的口味,她就是不肯吃,全倒掉了,氣色當然好不起來。」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原以為這冰雪天,寒氣逼人,少奶奶才沒味口,等過了幾天,雪溶了,就會沒事,我才沒把這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向你講。」
「這算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嗎?」宋雲滔有些氣急敗壞的。「算了!好姐。這不能怪你,我自個兒去問婉柔吧!」
說著,就上樓去了。
商婉柔正倚在窗欞邊,專注的注視著窗外飄下的片片雪花,那麼白,那麼輕細,那麼紛飛……
宋雲滔悄悄走過去,用雙手從背後環抱住她,把臉低低的貼在她的髮際上,細聲而溫柔的說: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商婉柔輕輕一顫。
「沒有!」她說:「我沒事。」
「那為什麼我叫好姐燉來的補品,你嘗也不嘗?」
商婉柔轉過身子,朦朦朧朧的看著他。
「對不起!雲滔,」她愧疚的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每天面對空蕩蕩的屋子,面對窗外滿天的飛雪,我的心就跟著一起冰冷,什麼味口也沒有?
宋雲滔輕輕捧起她的臉,自責的說:
「都是我不好,是我冷落了你。」
商婉柔搖搖頭。
「我不怪你,」她把眼光望向窗外,看著片片的雪花,說:「你剛接手宋氏集團,忙得昏頭轉向,我身為你的妻子,又怎麼能不體諒你呢?」
宋雲滔憐惜的把她抱得更緊。
「不管怎麼說,你的不快樂都是因我而起,不過……」他保證的說:「我答應你,等我完全熟悉宋氏集團總部的業務,我就帶你到雲南的大理去散散心。聽說那裡的洱海和點蒼山風光迷人,流傳著一些少數部落的美麗傳奇,我們就尋幽探谷去。」
「你別為我忙,」商婉柔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低柔的說:「我不想因為我的情緒,影響你在工作上的熱誠,而壞了你白駒王子的名聲。」
「但看著你一天天的消瘦,我就自責得要死掉。」
「都該怪我,」商婉柔懊惱的說:「是我不該讓你牽腸掛肚,是我不該把愁眉苦臉傳染給你,不過再也不會了,雲滔,等過幾天,雪不下了,我就到處走走,把過去的元氣都找回來。」
「還有,」宋雲熬欣喜的接口:「要記得把好姐燉的補晶全喝完,我不許你再說沒味口了。」
兩天後,雪總算停了。
樓台上,灑遍了白花花的陽光,商婉柔就獨自倚在欄幹上,吹著冷風。
好姐輕悄悄走進來,細聲的說:
「少奶奶,我給你送袖子茶來了,你先喝上一盅,順順氣,免得受了風寒。」
商婉柔回頭笑著。
「我不冷,你別替我擔心。」
「可是少爺上班前交代過了,今天不會再降雪了,要我催促你上街去解悶,別老是待在屋子裡,那會鬧出病來的。」
商婉柔看著好姐,有些困惑的說:
「出了摘星園,我又能上哪兒去?」
「或許,你可以到豫園和城隍廟去逛逛,那一帶挺熱鬧的,什麼把戲都有。」
商婉柔忽然垂下睫毛,冷冷的說:
「不了,好姐,我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在這裡吹吹風,看看雪景。」
「這雪景。」好姐說:「你早也看,晚也看,還看不膩嗎?」少奶奶,你真要是那麼喜觀看雪景,外面的雪景世界才漂亮呢!再有,你答應過少爺,要是讓他知道你今天還是板在屋子裡,他不知又要為你擔多少的心?」
商婉柔沉靜的看著好姐,許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展開眉頭說:
「好吧!為了雲滔,我就聽你的,上街去散散心。」
於是她披上一件繡著金線的灰色罩袍,戴上純白的手套,就走出了摘星園。
她一路沿著鐘樓走去,讓冷風徐徐的吹在身上。
這一天,她逛遍了整座豫園,又到戲館子聽了一出「梁祝奇緣」,再到一家茶館喝下午茶,這一坐,就到了黃昏,她才趕忙招了一輛黃包車,準備回家。
在經過一條幽靜的小巷弄,她突然下了車,獨自來到一棟小別院的屋前。
那是風鈴小築。
她終於推門而人。
庭院依舊,迴廊依舊,鈴聲也依舊,只是面對這一切,她竟有幾分酸楚,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為什麼小樓別來無恙,朱顏卻改?」
一下子,她跌進了回憶裡,引得淚珠滾滾而下……
驀然,她聽見一陣腳步聲,是那麼沉重,那麼熟悉……她立刻轉過頭去,就一眼看見龍少白那落拓不羈的身影,帶著落寞,帶著孤寂,直挺挺的站在天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