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把眼光停在金蘋兒的臉上。
「所以將心比心,我也不願意看見你,像我這樣一生坎坷。至於海老闆的邀請,我這就去替你擋下,到底我段雲芝不是沒心肝呀!」
說完,她就熄掉手上的煙斗,轉身離去。
金蘋兒馬上鬆了一口氣,迅速取下另一邊的耳堅子,又換上一件鑲著荷葉邊的白色洋裝,就準備離開舞廳。
可是,當她才走出百樂門,一個肥胖的身影,很快爛在地面前,粗聲粗氣的說:
「金蘋兒,你什麼意思?我海老闆,在上海是何等人物?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你竟敢不賞臉,還退回我的花紅!」
花紅,就是春風一度的夜渡資。
聽他這麼大辣辣的說出來,金蘋兒竟有些驚慌。
「海老闆,我……」
「怎麼,」海老闆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說:「你是嫌我出的價碼太低?」
「不是,海老闆。」金蘋兒一聽,急急的解釋:「我不是嫌你出的花紅少,實在是……我不想出賣自己,你還是去找其他的舞小姐吧,她們個個比我好。」
「哼,」海老闆生氣的哼出一聲:「你少在我面前裝聖女了,誰不知道百樂門裡面的小姐,只要本大爺出得起價錢,就可以隨隨便便帶出場,當然也包括你金蘋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不敢,」金蘋兒小心翼翼的。「你海老闆在這裡,算來也是有頭有臉,我怎敢得罪你?到底我只是個駐唱的小歌女,不懂得服侍人。不如這樣,我去找雲芝姐,叫她再幫你,物色一個更漂亮的舞小姐,你說好不好呢?」
「不行!」海老闆突然變了色。「除了你金蘋兒,我誰都不要,我告訴你,今晚我是要定你了,你就乖乖,跟我走吧!」
然後,就伸過手去,用力的要把她拉進,一輛豪華的黑色轎車裡。
一時之間,金蘋兒被嚇得花容失色,就本能的叫了起來:
「不要!海老闆,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你不可以目無法紀,不可以強人所難……」
她的掙扎聲,在寂靜的夜色裡,是那麼的震響連天,但是街道上,除了圍觀的人潮,卻沒有人肯伸出援手,只是任著她奮力反抗,苦苦哀嚎:
「停止吧,海老闆,停止你的粗暴和野蠻,我真的不能跟你走,算我求你,行行好,饒過我一條生路吧。」
「哈,哈!」海老闆狂笑了兩聲:「你要我饒你一條生路?小美人兒,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就是在幫你脫離苦海,你明不明白?」
「我看不明白的人,才是你!」
驀然,空氣中響起一個粗獷而豪邁的聲音,把海老闆給震懾住了。
他回頭一看,一個身材頤長,黑衣黑帽打扮的年輕男子,氣勢不凡的走過來。
那年輕男子,正是龍少白。
他依舊站在那盞燈柱下,卻一眼瞥見,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一股俠骨柔腸就不由自主的被觸動了。
於是,他飛快的走過去,把金蘋兒從海老闆手中搶過來,低聲的對她說了一句:
「別怕。」
接著他就用一雙銳利而炯炯有神的眼睛,怒視著海老闆。
而海老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嚇」,更是氣得怒火沖天,惱羞成怒的喊:
「可惡!本大爺的閒事,你也敢管,你是不要命了嗎?」
龍少白髮出了一聲冷笑。
「你說對了,」他逼到海老闆的眼前。「我就是不要命,也管定了這樁閒事,反正我不管你是什麼爺,大爺、王爺,還是萬歲爺?總之,我不容許你仗著有幾分臭錢,就可以仗勢欺人、橫行霸道。」
「難不成,」海老闆嗤之以鼻。「你也要跟我搶金蘋兒?你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打聽看看,我海老闆在上海是何等角色,更別說百樂斗這一帶,全是我的地盤和角頭,要是惹火了我,我的手下,絕不會放過你。」
然後,他雙手一揮,幾個凶神惡煞的男子,立刻從對街的一輛車子裡奔竄出來,把龍少白團團圍住。
龍少白鎮定的說:「怎麼,你想要喋血街頭嗎?」
海老闆一聲大笑:
「你要是怕了,很簡單,只要你把金蘋兒留下,馬上離開,或許我還能放你一馬,要是你執迷不捂,就別怪我不手下留情。」
「那來吧,」龍少白不畏不懼的。「既然這件事,讓我碰上了,我沒有害怕的道理,我就不相信在這法租界,你能無法無天到什麼地步?」他突然轉過身子,拉起金蘋兒那雙顫抖的小手。「走,我帶你離開這兒。」
頓時,海老闆攔住他們的去處。
「想走?」他說:「沒那麼容易,你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跟我作對?」然後,他又迅速喊了一聲:「上!」
立刻,幾個大漢就打開陣仗,對著龍少白拳躑打踢過去。
只見一片殺氣騰騰中,龍少白沉著應戰;他不但玉樹臨風,身手不凡,出拳更是乾淨俐落,很快就把他們打得如落花流水。
但是他們到底人多勢眾,又各個孔武有力,輪番上陣的對他節節逼近,他實在無力招架,情急中,就拉住金蘋兒,死命的往圍觀人群裡奔去。
一時間,街道上一片大亂,而海老闆的手下,也在後面窮追不捨。
「快!」龍少白一邊跑,一邊對金蘋兒說:「快跟著我,別讓他們追上來,否則,我們兩個都難逃惡運。」
於是,他把金蘋兒拉進一條黑暗的小巷裡。
那幾個大漢,似乎一點也不放鬆,馬上追趕過來,眼看就要攫住他們,龍少白當機立斷,把靠立在巷子牆壁上的整排竹竿,用力一推,就劈哩啪啦全倒下來,把海老闆手不打得東倒西歪。
「好極了。」龍少白一陣大悅,又拉住她的手,說:「我們有機會脫困了,快逃吧!」
終於,他們奔出了那條小巷,又轉了幾個彎,來到一條幽長的胡同裡。
那兒全是一座座古老的樓房,而巷底深處有一棟破舊的大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