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朱雩妮的別館外一直有蒲生鶴松和北政次郎守候著,說什麼也不准她踏進一步。辛苦地熬了一夜,終於等到織田信玄離去,沒想到阿發她們又橫在這兒礙事,改天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們。
「掌嘴!」朱雩妮才不吃她那一套,寵妾也罷,棄婦也好,但凡她仍是籠煙樓的女主人,仍住在籠煙樓,就不允許誰藉題發揮,盛氣凌人地胡亂出手打人。
她十一歲隻身遠渡重洋赴日投靠柴羽信雄,過怕了寄人離下。看人臉色的日子。她懂得矮人一截的滋味,所以更能體諒阿發她們,平時,她甚至連重話都不曾說過,何況是打人。
阿發掌心早就癢得好難過,朱雩妮一聲令下,她馬上賞給百合子兩記麻辣的耳刮子。
「你……你們……」一陣呼天搶地的嚎吻過後,百合子抽咽地射出陰狠如芒刺的目光,咬牙切齒地掃向朱雩妮,「再打呀!有本事就連我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打掉。」
嚇!?
不止朱雩妮,所有在場的人全發出訝然的呼聲——「很意外是吧?」百合子得意洋洋地高抬著下巴,「我嫁給織田君的時間沒你久,卻比你更快懷孕,足見我們是怎麼恩愛。真不曉得你到底回來幹什麼?看到我產下織田家的骨肉,你不覺得難過嗎?」
怎麼會?昨兒夜裡,織田玄才親口告訴朱雩妮,他還不曾召百合子過夜,她的身孕又是從何而來?
「你確定那真的是信玄的孩子?」明知這句話問出口不很得體,但朱雩妮實在沒時間去修飾用辭。
「什麼意思你?」百合子甩開身側的兩名女侍,向前跨出一大步。阿發擔心她灑潑使壞,忙擋在朱雩妮前面。
「我是指……」這消息來得太快,朱雩妮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是該相信織田信玄,還是該相信百合子?
這種事騙不了人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絲毫無法做假。百合子應該不會笨到拿自己的肚子開玩笑吧?
他沒理由騙她。如果她腹中的胎兒不是織田信玄的,她絕不敢大肆張揚,須知紅杏出牆在侯門之中,可是件無法兒得曉恕的大罪。她不但會被驅逐出城,嚴重的話,連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朱雩妮倒抽一口涼氣,強逼自己要冷靜以至,絕不可先亂了方寸,陡然百合子瞧不起自己。
「你嫁人籠煙樓已有兩個月,懷有身孕是很正常的事,恭喜你了,不過,即使如此,府裡的規矩仍須遵守。待會兒,我會另行批派兩名侍女供你使喚,日常飲食,也會讓廚子特地幫你多添幾道營養滋補的菜餚。你下去吧,往後若有事找我,必須差侍女先知會,切不可像今日這般莽莽撞撞,明白嗎?」
「知一」百合子如鯁在喉,暗痖地扯不開嗓子。
她怎麼不生氣呢?聽到這種事她應該大哭大鬧,急著找織田信玄與師問罪才是,為什麼她能從容自若地接受?
不要!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場面,她渴望的是朱雩妮掩面哭泣,傷心欲碎。她不要她只微微一愣,依舊艷麗得令人嫉妒得要死!
「你不必忍得那麼痛苦,想哭就哭出來吧?」百合子相信,再美麗的女人只要一哭,就會變得難看透頂。她要瞧她難看的樣子。
「哭?」朱雩妮寧可用火煎熬內心,也絕不會在她面前掉一滴眼淚。「這是可喜可賀的事,我為什麼要哭?阿發,去告訴淺野師傅,今晚『曲優坊』要上演『能』劇,為百合小姐祝賀。」
「是。」阿發不屑地瞟向百合子。用膝蓋都猜得出她在撒謊,她們夫人居然會信她這種漏洞在出的謊言。
身為城主,不論是否已接受天皇的封賜,其所娶的妻妾都是應召過夜。甚少有人像織田信玄這樣,喜歡到朱雩妮房裡與她綢繆朋。
一旦經過城主召寵,內務官均有所記載。織田信玄既沒到過百合子的別館,她赤不會接受過寵幸,怎麼可能受孕呢?
籠煙樓八十五名侍女,全是阿發一手調教出來的,她們不可能瞞住這件事,而沒向她檁告。
「你也回房去吧,小心,別動了胎氣。」朱雩妮不願看到百合子那矣神氣活現的嘴臉,兀自領著四名侍女,踅向長廊。
「慢著,百合子一個箭步在她前面,嚇得阿發倉皇衝過去將朱雩妮拉到一旁。「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回來?他已經不愛你了,你還回來做什麼?」
朱雩妮淡然笑了笑。
「按規矩,你沒資格這樣問我,我也沒有必要回答你什麼;不過,有沒句話我希望你牢牢記住:今天即使沒有我,也還會有別的女人出現。憑你想滿足一個男人的希望,只怕還差得遠哩!」如果織田信玄不能忠實於她,也絕不可能忠實於百合子。
朱雩妮一路思索著,是否該找織田信玄問個清楚?然,若百合子所言屬實,她要怎麼辦?脆弱的她,哪經得起一而再的打擊?她已經重新那麼認真地愛了,沒想到……
萬一不是呢?百合於也許只是瞎說的,她根本沒懷孕或……另一個可能性她不敢想,任何女子連那樣的念頭都不該有,何況去做。
百合子不會做傷風敗俗的事,織田信玄豈會認下名在那種情形下出生的嬰兒,當自己的孩子?有沒有他最清楚了,他……
唉!好煩喔!想得頭都快炸了。
去問問看獲原定岳怎麼說?
望著朱雩妮如弱柳扶風的身影,百合子徹底的被擊垮了。她的雍容容自若嫻靜優雅,甚至淺回眸的綽約丰姿,都令她望塵莫及,她要憑什麼去跟她爭織田信玄?
朱雩妮在侍女的陪伴下,走向院子。由內院往前約莫十間遠,上一個斜坡,即可見到宇治川像一條銀色的帶子,泛著粼粼波光,流過翠綠原野。她將目光投向澱城的方向,那個她曾經幽居過的小城,深陷在濃密的樹林裡,不見任何城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