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歡喜地打著如意算盤,一步步笨拙地往上爬。這座樓宇是依山傍水而築,城牆從山腰直蓋到山頂,七層閣樓聳立湖畔清澄的空氣中,飾有金箔的脊在晚春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哇!屋脊還雕有金光燦爛的大虎魚,比之小谷城要巨大壯麗好幾倍。
朱雩妮瞻前仰後,每一處都令她心響往之,禁不住悲從中來。她現在與井底之蛙可比擬了,不對,籠中之鳥比較像,對,她就是一隻飛不出去的小麻雀,僅能困守一處,任憑他人宰割。『
忙著自艾自憐的她,壓根沒注意到對面瞭望台上的武士正倉皇地呼喚士兵,當她是擅自潛入的刺客,急著操起弓箭,準備射她個透明窟窿,
在廚房熬了一盎燕窩粥的阿發,喜孜孜地捧著瓷盤打圓書樓轉往這邊。
「夫人呢?」瞧見侍女大模大樣地歪在階前假寐,她陡地勃然大怒。
「呃……」三名侍女驟然驚醒,慌慌張張衝進雩妮房間,又衝了出來,臉色煞地慘白。「夫人不在房裡,我馬上去找。」「混帳!你們是做什麼用的?!」把瓷盤連同粥碗交給侍女,阿發怒氣沖沖地率先跑向別館的前院,邊喊邊找。
找到了,夫人她——」一名侍女哆嗦地指向蘋果樹上。
嚇?! 眾人低呼著摀住嘴巴,瞪大眼睛,屏氣凝神注視著正打算從蘋果樹上「直接」攀上屋頂的朱雩妮。
「糟了!阿發姊,你看!」
阿發猛轉頭向瞭望台,這一驚非同小可。那上邊起碼有十餘名武士拿著弓箭對準她家夫人。
「不可以!住手!住手!」她沒命地大叫,同時狂奔向前,企圖阻止土兵們鑄下大錯。眾侍女怕她一個人叫不夠看,難以發揮作用,爭先恐後加入嚇阻行列。一時喊聲隆隆,震天價響。
爬到半途的朱雩妮,被她們聲嘶力竭的叫聲嚇得兩腳發軟,是織田信玄那傢伙回來了嗎?她身手原就不夠靈活,爬到屋頂觀光也是一時起意,這會兒進退維谷,更令她心慌意亂,左腳一個踩空,整個人筆直滾落……
驚心動魄的當口,土兵們十把弓箭齊發,精準地射向她的週身。
阿發和侍女們再也叫不出口了,極度駭然地伏跪在朱雩妮落身的沙堆上,欲泣無淚。
此刻,那十幾名士兵也趕過來,查看他們方才擊斃的嫌犯。當他們望見躺在地上,血跡斑斑的刺客竟是他們主公新娶的嬌妻時,差點昏厥過去曠
還是阿發年歲較長,穩得住慌亂,即刻命令大伙將朱雩妮抬回寢房,並盡快延請城裡最好的大夫過來診治。
老天保佑!她們夫人千萬要平安無事,否則讓明晚班師回來的織田信玄知此事,後果將不堪設想。阿發跪在廊外,不停地朝上蒼磕頭。
第三章
「啊!」朱雩妮尖拔的哀嚎聲,劃破冷夜長空。
佇候在寢房內外的侍女、土兵們不僅沒被嚇到,相反地精神大振。他們夫人沒死也!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忍著奔進去一探究竟的衝動,在前院、長廊來來回回踱著方步,口中喃喃感謝老天大慈大慈,沒讓他們變成陪葬的兵馬俑。
「你這兇手兇手兇手!」朱雩妮一醒過來,就揮動繡拳,不分青紅皂白朝淺井大夫猛追。
「雩妮!」聞訊提前一天趕回來的織田信玄,已經在她床苗候五個時辰了。「淺井大夫沒惡意,他是在幫你做針灸治療,彌乖,別亂動。」「他扎得我好痛。」朱雩妮不打算當傻大個,由著這名小頭肥身的男人將她活馬當死馬醫。「正統的針灸術扎人是不會痛的。」
「夫人不懂醫術,怎可信口開河?」淺井大夫非常生氣她的指責。
「誰說我不懂?我六歲就熟讀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八歲時『大觀本草』便可倒背如流,十歲上下即將『筠州仙人掌草』念得滾瓜爛熟,你敢說我不懂醫術?」她說得振振有辭,把幾本知名醫書像順口溜一樣,連結巴、停頓都沒有地「倒」出來,堵得淺井大夫啞口無言。
「既然如此……」淺井大夫臉上夫光,濃濁喘了數口大氣,低著頭朝織田信玄行九十度大禮,既言:「請原諒我無法再為夫人醫治。」不止他,照這情形看,就連御醫也不敢以身試法。
「好的,你先請回吧。」織田信玄頗能體諒他的難堪。任誰遇見了這種凶婆娘都要大歎吃不消的。
譴走所有的侍女,織田信玄的臉孔馬上恢復他原有的陰幽冷寒。
「你——」才想拎她起來好生責問一番,不想她竟又昏死過去了。是否傷及內腹?不然怎麼會時醒時昏?
織田信玄憂心地翻看她手、腳、肩上共四處的傷口,所幸每一處均只傷及皮肉,應該沒什麼大礙。然……她的雙頰為何由白轉綠,由綠轉黑,唇瓣也暗無血色,其中定然有另有原故。
「阿發,找人搬兩個熱爐進來,火燒旺一些。」她不讓大夫診治,只好由他親自動手嘍。
兩具熱呼呼的碳爐,迅即將臥室薰得溫暖舒暢。織田信玄小心翼翼地褪去她身上所有的衣物,驚見她腳口兩片巴掌大的瘀青。
自作虐不可活!好端端的日子不過,跑去攀樹爬牆,真該讓她自作自受。哼!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要這種妻子千什麼?
幸虧她軟膩的胴體有著完美誘人的曲線,很能撩撥織田信玄飽經滄桑的心,否則他鐵定會拂袖而去。
扶起她的上半身,輕輕按向其中一片瘀傷,朱雩妮驀地睜開跟睛,僅僅瞟他一眼,便大口大口吐出暗紅色的血。
「雩妮!」織田信玄看得驚心膽顫,「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才能救你!」他不明白自己幹嘛那麼緊張,她就算一命嗚呼,隔一、兩個月後,另娶一個便是了,何必慌張得手足無措呢?「別假惺惺的,你巴不得我跟你……莎喲啦啦,以為我不知道。」朱雩妮氣息奄奄,星眸半張,含愁帶怨地掃向織田信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