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終於還是取來件上衣隨意穿上。
「這樣好多了,起碼我可以專心說話了。殷戒,還記得我放紙鳶時說的話嗎?現在是過去的形成,過去有好、也有壞,我好佩眼你,你竟然能有現在這番成就,我佩服極了。」
「你……當真聽懂了我說什麼?」
「只要你說話別這麼文言文,我當然聽得懂……奇怪,殷戒,我到底養了多久的傷,冬天了嗎?為什麼我明明穿這麼多,卻有點冷?」
他聞言,遲疑一下,見她沒抗拒,便和衣上床,小心翼翼地摟住她,讓自己的體溫暖她、隔著她的衣衫,果然透著涼意。
現在根本還沒有入秋啊,她的體質因為催命的箭傷改變丁嗎?
「老大夫說你失血過多,等你完全康復,身子骨一好,就不會忽冷忽熱的了。」他柔聲道。
「喔……殷戒,你從母姓嗎?」
他應了一聲。
「你一直都是易容成那張普通的臉嗎?」
「不,年少我戴著面具,但終究易招人注意,於是請人教會我易容,從此不再照鏡。」
「那右都御史不知道你的真面貌了?」
「只有你一個人看過而已。」他補了一句:「右都御史交給我,你不必再怕他。」
她皺眉。交給他?親兄弟能做什麼?如果他真對右都御史做了什麼,也不過是在扭曲的過去再加一筆灰暗的記憶而已。
小手慢慢搭上他的腰,他的身軀頓時緊繃起來。明明外表看起來很沉穩的人,也有害怕的時候嗎?難怪有時他像兩面人,沉穩內敘,或像剛才不顧一切想要得到她,原來全是因為過去啊……
她看過多少新聞,不是自家親人,就算再悲慘,也當是隔著霧掉個幾滴淚就算,偏偏讓她遇見了他——
她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這種落後地方有什麼好?偏偏有他!
「我想睡了,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殷戒見她當真不怕,又見她似乎累極,只得先讓她休息。
「不管你聽見什麼,都不要跟我說話了。」
他聞言有點莫名其妙,她卻埋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殷戒以為她要取暖入睡,小心調整姿勢,讓她不會壓到自己的傷口。
未久,懷裡的身子開始在顫抖了……他微訝,聽見她抽噎的泣聲。
「半月?」
「混蛋,我不是叫你不要理我嗎?」
「……」
「我哭哭都不行嗎?都不行嗎?」臉不肯拾起來,索性哭得用力,全身劇顫起來。
他吃驚又不明所以,只能道:「你哭什麼?你的傷勢還沒全好,會痛的。」方纔還這麼正常,一轉眼就哭得這麼凶!
「你管我!你管我!」
殷戒聽她凶巴巴的,整張臉卻使力地埋進他的懷裡,一點也不怕他。那她哭是——他歎息,緊緊地抱住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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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殷爺!」清晨的冷霧裡,看不清那男人的容貌,但依著灰色的衣物跟背影,元夕生追了過來。
頎長的身形頓時停步,卻不回頭。
「爺,那個、那個……」瞪著他的背影,不知該如何啟口。
「你有話就直說吧。」
「您……剛從魚姑娘房裡出來?」
「嗯。」
「現在天亮了……」
「是啊。」
心知這個殷爺一向不愛多話,元夕生深深深地尺口氣,道:
「爺,男女授受不親……」
「她手腳冰冷,我暖和她有什麼不對?」
這麼平靜的口吻說出這麼過份的事實……元夕生顫抖地指著他的背,老成的臉抖抖抖,終於咬住一口牙,
「爺,好歹……好歹……我們相處一陣,能不能告訴我,明明身邊有美色,為什麼要去碰個賣舊書的小老闆?」他無法理解,真的。
「美色?也是。你一說,我記起來了,我身邊的確還有一個可以隨意傳喚的女人、是誰告訴你,我一生只要一個女人的?」
那就是說,先搞定房裡那個,再順理成章接受身邊的美色?雖然這是男人貪婪的天性,但他總覺得殷爺曾經這麼地潔身自愛,不該一夫二妻……他心裡微覺不舒服,卻不敢深究。
「對了,晚點你跟懷安去藥鋪抓藥,我怕她少根筋,漏了大夫的叮嚀,可就不好了。」
「這倒是。」懷安那丫頭有時挺傻的,誰知會不會有人看上了她的美色,隨便騙騙她,她也跟著走了。
「我要你辦的事辦妥丁嗎?」
「都差不多了。再過兩天十四名新僕先進來,我會注意身家清白的問題,也會照辦爺說的那件事。」
「那好,我晚點要上書肆,若臨時有事就到書肆找我。」自始至終,殷戒都不曾回過身,走到自個兒房門口前,像察覺他的背一直被怨氣所纏,他揮了揮手,道:「你這老爹的性子,非要我承諾懷安一個未來不可嗎?」
「不不,我沒這意思……」
「那就別說了,我去換件衣服。」殷戒不再理會元夕生,進了自己的房子。
一室的冷清,與他心頭的火熱形成強烈的對比。
優美的十指輕觸自己精美過度的臉龐,暗惱她竟然能在自己懷裡哭得那麼用力後,還睡得那麼安心;暗惱他閉目養神,一眨眼天已微亮。
她知道了他所有不堪的過往,看見了他最不願讓人知道的真貌,卻絲毫沒有嫌惡之氣,是老天爺在厚待他,給他一個重生的機會,還是故意給他希望再將他打進阿鼻地獄?
多希望能藉著佔有她的事實,確保她是他的人,但她完全不吃這一套。他心裡微微迷惑,明明在過往經驗裡,性慾可以左右一個人、腐蝕一個人的意志,為什麼她不為所動?
垂下天生濃黑的睫毛,半掩閃閃發亮的妖眸,右手掌心緩緩移向心臟的部份。
「半月,你是在為我流淚吧……」心口微疼。多想回報她,偏偏他不懂憐惜是什麼,只知抱著她充滿涼意的身子睡時,竟有想與她交換體溫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