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掉那個小妹妹不提,這「仙客來」真的是一個舒服的地方。人少,就是第一個舒服。又因為店開在偏僻的地方,又還沒打開知名度,所以客人不多;目前為止,除了她這個意外闖入的客人之外,所有的來客都是店主的老朋友,簡直成了私人的聚會所。當她厭倦都市的擁塞時,這裡有她要的清靜。
附近住家沒幾戶,花草樹木倒是很多,能有這樣純天然的景致可看,真是心曠神怡。最重要的是,這兒有林欣藍,這兒是她與所有志同道合的話劇社朋友排戲的地方。這麼多年來,她們對戲劇的熱情依然在,即使身處台灣這樣的文化沙漠,無法得到各界的奧援,她們還是堅持著這份熱情。
何曼儂這一輩子沒有欣賞過什麼女性,而林欣藍是唯一的特例。當年她甫上高中時,在校慶時無意中觀看了一出由林欣藍自編自導自演的戲,戲碼是什麼她早忘了,她只為著她的好歌喉而深深驚艷不已。
人人都在讚頌她在戲劇上的才華,不過何曼儂念念不忘的卻是林欣藍唱的那首歌。那首由她自己填詞譜曲、且自彈自唱的歌,再加上那柔雅低沉的嗓音,沒去當歌星還真是可惜了……
為著一種幾近於崇拜的情緒,她那時跑了話劇社好幾次,可不知為何,話劇社的人全都給她臉色看,也不讓她見到林欣藍,還嗆聲要她別那麼囂張,連連打回她欲加入話劇社的申請書,叫她死了這條心。
努力了一個月,挫敗連連,她只好打消入社的念頭,後來因為太多追求者圍在她身邊,她忙得再沒心思去想林欣藍,從此也就忘了這件事了。
在她漸漸想起高中生活的種種之後,也就不意外這六朵花對她十數年如一日的充滿敵意了。但是,為什麼呢?當年沒機會細問,現在她就很想搞清楚了。既然她們今天又是一副想電她的樣子,那就來弄個明白吧!
「你還好意思問?!」六朵花之一叉腰瞪著她。「你現在又想搶欣藍的男朋友了!你怎麼這麼愛搶別人的男人呀!」
「停!我幾時搶過林欣藍的男人了?!」何曼儂覺得這個指控冤死人了。「我從沒去搶過她的男人!現在我是正試著與汪洋交往沒錯,可是先別說我跟汪洋算是舊情重燃了,在我還沒出現在這裡之前,他們就不算在交往了不是嗎?我怎麼看都是汪洋在一頭熱,欣藍根本對他沒興趣呀。這哪裡算得上搶了?」
「人家正在曖昧期,你進來瞎攪和些什麼?你沒看見汪洋的朋友與我們這一大票人都在努力敲邊鼓嗎?結果你一出現,又終結了欣藍好不容易浮現的紅鸞星動。」
「我……」要申辯。
被打斷——「對呀!以前扼殺了一次,現在又一次。真不知道欣藍前輩子是欠了你什麼。」
「做人要有道義,你不可以再這樣了啦!欣藍又不像你這麼濫情,隨隨便便就陷入情海,她很挑的!好不容易有汪洋這樣一個好男人能入她的眼,成為她的朋友,那代表只要你不來橫刀奪愛的話,不出三五年,他們一定會擦出火花,進而結婚的。」
「對呀對呀!你就退出嘛!反正你對男人又不挑,出去勾勾手指就有一堆男人讓你選。可是能讓欣藍看上眼的,十幾年來就汪洋一個耶。搞不好錯過這一個,她就終生不談情了。」
「說來說去,欣藍對感情這麼退縮,都要怪你!是你搶走周勤,才害得欣藍從此不再談情的!」
「對!就是你!」六根氣憤的右手食指同時指著何曼儂的鼻尖。
「等等!等等等——」她叫。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當然有!」她氣得站起來,學著也以雙手插腰的方式給自己壯聲勢。
「你想說什麼?」
「我不接受你們隨便給我安個罪名就抹黑定案!」
「我們哪有抹黑?!」
「哪沒有?!」
「我們說的都是事實,一點也沒有杜撰!」
「還說沒有杜撰?那你們說,誰是周勤?」
「誰是周勤?!你……你、你——」
「哼!你們也答不出來了吧!果然是唬我的。」哼哼,被她抓包了喔。
這女人,這女人……居然忘掉了!居然忘掉了那個話劇社第一才子!居然忘了那個為了她神魂顛倒到特意為她寫了一齣戲的男人?!
不會吧?!那件事在當年很轟動耶!
「你不知道周勤?」不知何時回來的林欣藍,站在她身後問著。
何曼儂連忙回過頭,有些驚喜的看著她。林欣藍一直對她很冷淡的,難得今天她願意與她說話。真好!
「我不認得他,真的有這個人嗎?他很重要嗎?」
林欣藍看著她好一會,不知該怎麼回答,心裡有很多感觸,無以名狀,最後竟是笑了出來。
荒謬。
她相信何曼儂的話,何曼儂沒有必要說謊,她是真的不知道周勤這個人的,周勤個名字、這個人,從來沒在她眼裡心底留下一丁點記憶。
就算……那個名叫周勤的人,曾經一廂情願的迷戀她到幾乎發狂的地步。
毫無意義的自作多情。
真是荒謬。
連帶的荒謬了她的人生,這十幾年來的生活。
就只為了,一個從來沒記住他們過、甚至從來不曾介入過他們世界的女子。
林欣藍一直在笑,笑到連何曼儂都替她感到擔心——
「你……」
林欣藍搖搖頭,知道她們的擔憂,可是仍是笑了好久才有辦法說話。她對著何曼儂道:「謝謝你來,真的謝謝。」她說得誠摯,不若平常的冷若冰霜、字若冰珠。
「呃……」一頭霧水,可是這個情況下,她也只能這麼回答:「不客氣。」
到底,一切是怎麼回事呢?
第四章
「你真的不能來嗎?就算晚一點到也沒關係的……」
車子已經抵達會場了,可是何曼儂還是不死心的抱著電話講個不停。一旁的堂妹頻頻拉著她的衣袖要她收線好下車了,她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