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石正欲回答他,卻有人輕輕拉了下他的袖子。
「呃……枕石……」
這種怯懦的聲音,聽了就讓姜枕石的好心情瞬間蕩到谷底,不耐油然升起。說話的人,正是他的未婚妻——商儀容。
商儀容的面貌清秀,個性溫順;她是他大學畢業那年,姜家這邊的長輩介紹給他的。
這樣的女人,最適合當他的賢內助吧……不多嘴、不反抗,所以,他選了她。
最重要的是,他工作越來越忙,實在需要一個未婚妻,來幫忙照顧越來越任性的毓水。
「怎麼了?」姜枕石看她有如受驚的兔子,便壓抑住心中的不快,刻意放柔聲音詢問。
「剛剛你叫我囑咐尤媽,去找毓水下來,但是……」
不用未婚妻說出口,姜枕石也知道發生什麼事。
姜毓水從未聽從過任何人的話,現在想當然爾也是一口就拒絕了,自顧自的待在樓上看風景。
他這個妹妹,是徹頭徹尾的被寵壞了……而寵壞她的人,不就正是自己嗎?
「我、我親自去找一次好了!」
看到姜枕石隱隱浮現的怒容,商儀蓉慌張的說,轉頭便欲上樓。
「不用了。」
你去她更不會下來。
姜枕石沒把這句話說出口,一說出來,只怕這個柔弱的未婚妻又要哭泣了。
「我去吧!」知道只有自己對毓水還有點影響力,姜枕石無奈之下,只好親自出馬。
商儀容看未婚夫滿臉不悅,連忙勸說:「毓水她腳不方便,前陣子又發燒,不想下來也情有可原,你別凶她……」
聽到「腳不方便」這四個字,姜枕石突然覺得刺耳。
「這跟她的腳沒有關係。」
聽到姜枕石略帶怒意的語氣,商儀蓉更加不知所措,忙著道歉。
趙映山在一旁沒有插話,俊挺的面容上卻眉頭微蹩。這叫做未婚夫妻?他倒覺得,活像皇帝跟朝臣。
不過他也越來越好奇,姜家的小姐,到底是怎樣的少女?他一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只知道這位小姐幼年因為得了小兒麻痺,從此無法行走,個性也因而孤僻不肯見人,更鮮少對外露面。
所以大家只知姜枕石,不知姜毓水。
姜枕石正欲去找姜毓水,卻發現大廳突然一片寂靜,並且自動自發開了一條道路,通往他這個方向。
一個膚色白皙。表情冷漠的少女,在通道的另一頭,靜靜的瞅著姜枕石——。
看到那張清秀的臉龐,姜枕石剛剛勃發的怒氣,瞬間如雪般融化。
看到妹妹用瘦弱的手努力轉動著輪子向他滑來,姜枕石還不及細想,便已先一步走了過去,推動她的輪椅。
這一對兄妹,毫無相似之處,但兩張皆精緻絕倫的臉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不是說……不下來嗎?」他低聲的問,帶著些許憐惜,但又隨即後悔,他不該再如此寵溺毓水的。
「波吉不見了。」少女皺著眉回答,彷彿這是比親生父親去世還不得了的大事。「我樓上找遍了都找不到識好到樓下找。」
「波吉?」站在一旁的趙映山突然插了話。
這個名字,喚起他過往的回憶。
而且這位姜小姐,果真名不虛傳,不需要做什麼,光憑她的模
樣,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姜毓水斜不善的睨了這陌生人一眼,良久才回答:「我的貓。身體是黑色的,四隻腳是白色的,你有看到它嗎?」
「好像……在屋外的大樹上吧。」趙映山略微思考了會,剛剛進姜家主屋時,他的確在樹上瞧見一隻黑色的貓瞇,只是他沒看清楚那隻貓,是否有白色的腳。
「波吉在屋外?」趙映山的話還沒說完,姜毓水已經沒心情聽下去,她一心只顧著貓的下落,連忙拉了下自己哥哥的西裝袖子。「推我去屋外好嗎?」
「不行,毓水。」姜枕石歎氣。為什麼毓水永遠這麼不管事?她的腳,不僅封閉了她的身體,也封閉了她想去瞭解世事的心。
自己沒辦法永遠保護毓水啊……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誰來替她撐起這片天?
「你該去和客人打打招呼,今天是父親的……」
「我不想跟人打招呼,那些人我全部都不認識。」姜毓水搖頭反對。「不然,你先推我去外面,然後你就可以回來這裡繼續應酬。」
「不要任性,毓水。」姜枕石的聲音轉冷。
「不推就算了,我自己過去。」
姜毓水撥開他抓著自己輪椅的手,作勢要自己使勁;但姜枕石自然不可能讓毓水如此做,家裡大門外的樓梯並無坡道,她要怎麼自己過去?
對峙了幾秒鐘,姜枕石選擇投降。
他向商儀容交代幾句。
「你幫我招待一下客人,我馬上回來。」
商儀容馬上柔順的點頭答應。
接著,姜枕石又滿懷歉意的看向趙映山。「抱歉,你特地來我卻無法陪你……
待會兒我們再好好聊聊。」
「沒關係,等你有空吧。」
趙映山依舊是那波瀾不興的平靜面容,姜毓水忍不住又再多瞄了他幾眼,這男人,似乎跟這會場裡的其他人不同。其他的客人們來到父親的喪禮上,他們為的不是弔唁,而是想分一杯羹,每個人的眼裡都看得出那份貪婪,偏偏這男人……卻不會給她那種感覺。
趙映山看來斯文,和這爾虞我詐的地方格格不入。
不過,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姜毓水在這種富貴家庭長大,早已學會絕對不要信任任何人的道理。
她相信的永遠只有她的哥哥。至於那個未過門的嫂子……姜毓水冷哼一聲,她才不承認!從剛剛到現在,她都沒有向自己未來的嫂子打過招呼,甚至連一眼都不肯看。
姜枕石看在眼裡,也拿這妹妹沒辦法。幸好剛剛大致上他已和來悼念的客人都致意過了,現在大部分人都已經聚成一群一群的談論時事,應該沒有什麼需要商儀蓉費心的了。
姜枕石推著姜毓水,排開眾人,直往屋外走去。
一出大門,冷風迎面吹來,姜枕石倏然發現忘了給妹妹拿件外套,她從小身子弱,因為得過小兒麻痺,所以大病小病不斷,讓人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