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不在?」
一個低沉柔和的男聲從窗外的好風好景跳了出來,奪去洛湄的注意力。也許是因為她唱戲,洛湄對好聽的聲音簡直毫無一點抵抗力,更何況這男人的嗓音是這麼的清晰、悅耳、特別,讓人好奇什麼樣的男人才擁有一副如此迷人的聲音?
她猛一回頭,就這麼看見了來找林桑的仲蘅;頓時眼前一亮,洛湄的心頭震了一震。
仲蘅就像他的聲音一樣的特別。年輕爽朗的臉龐,還完全看不出歲月與社會刻畫的痕跡;高大的身材,也許讓大部分的人都得昂頭看他,但他是誠懇的,不給人壓力的;溫文俊逸的五官,也許不太俊美,不夠清瞿,不怎麼酷……。
可是不知怎麼著,他就是讓人有好感,讓人一看到他就很想要對他微笑就是了,而且還是那種……打自內心欣賞的微笑。
「林副理出去了,一會就回來。嗯,這小姐是幫我們星期天做工地秀的,來找林副理。」秘書小姐覺得似乎有必要要解釋,就對著仲衡報告了一遍。
不用秘書小姐說,仲蘅也一眼就注意到了洛湄,只因通常他的視線平視出去,只看得到別人的頭頂,可是這女孩高挑的身材,幾乎要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了;但是,洛湄引人注意的不止是她的身高,而是她的……風格吧。
她仍然穿著她最習以為常的服裝,短短的緊身白T恤、牛仔褲,一雙耐吉球鞋,渾身散發出一股自然、帥氣的氣質;脂粉未施的臉龐,也許算不上什麼絕艷美女,卻出落得纖麗細緻。現代美女講求的是什麼?「型」嗎?洛湄還真就有自己的型——自然成型。
仲蘅發自本能的很想再多看洛湄幾眼,於是他很雞婆的問:「有什麼事?跟我說也一樣。」
洛湄樂於再多聽一些他迷人的聲音,於是很認真的答個開頭:「我是寶陵湘劇團的。」
寶陵湘?仲蘅搞不清楚哪一個,隨口問:「是那個脫……。」
脫,脫不下去了。仲衡倏地住了嘴,眼光愣愣地停在洛湄身上。這個好特別的女孩是跳脫衣舞的?不會吧?
洛湄略顯不悅的蹙眉瞟了他一眼:「我們是歌仔戲劇團。」
歌仔戲?還好,不過也不太好,差不多是玻璃鑽跟蘇聯鑽那樣的分別。這個好特別的女孩是唱歌仔戲的?不會吧?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從失望兼訝異中抽了出來:「呃……有什麼事?」
仲衡那遲緩若老年癡呆的反應讓洛湄對他的好印象打了八折,這才得以忽略他的魅力,侃侃而談:「是這樣的,當初林副理來接洽的時候,並沒有告訴我們另外還有一團脫衣舞,否則我們也不會接這個場。」
仲衡聽到現在還聽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呢?」
笨喲,他在洛湄心裡的分數剩下了六折。
「如果你們要把工地秀的水準訂在脫衣舞那個層次,那是你們的事,我也不過問,可是既然這樣,就不要找我們了嘛。」
喔——仲蘅終於恍然大悟;可是,他的心裡不免也有個疑問,關於這個「水準」的事,以那天的「笑話版薛平貴王寶釧」來看,幾乎就是一個龜一個鰲……。
仲衡剛從哈佛畢業也沒啥社會經驗,忍不住就這麼哼哼哈哈的笑出聲來。
笑?笑?當下仲蘅的成績在洛湄心中瞬間降到了零,可是洛湄的火氣卻往上揚到百分之百,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噴火似的瞪向他。
「我知道現在歌仔戲式微,我們也只是野台戲班,在你們這些高貴人的眼中,我們跟脫衣舞團大概也沒啥兩樣;可是我們寶陵湘從我阿嬤那代傳下來幾十年了,我們一直很努力的遵照著傳統在做,我不管你看不看得起我們,至少可以尊重一下傳統文化吧。」
這一番話洛湄講得是義正辭嚴,道德傳統、禮義廉恥、光復大陸……反正把仲蘅聽得一愣一愣就是了。好半天仲蘅轉了轉脖子,終於有能力要回話的時候,洛湄卻又突地跳了起來。
「哎呀!兩點了,完了,完了,我的語言分析教授會當人的……。」
她急急忙忙拿起椅上的背包,也不理會那個穿套裝的秘書,只是經過仲蘅身邊時停了一停。
「我想講的話都講完了。你決定怎麼做,我也無法干涉,你的工地秀我們已經簽了約,所以不管怎樣我們是一定會上台演的,我只是希望你能讓我們在台上演得快樂一些。好了,就這樣了,我走了。」
說罷洛湄帥氣的把背包往肩上一摔,瀟灑的走了;就這樣,盛氣自信的腳步飆過辦公室,雖然耐吉球鞋沒有高跟鞋的扣扣聲,但一樣有她的架勢。
什麼跟什麼?仲蘅皺皺眉不夠,還抓了抓頭,這女人打哪冒出來的?就這麼在他面前發表一段自以為很偉大的演說,然後一點開口的餘地也不留給他,人就這樣走了。這這這……成何體統?好歹他也是曲氏建設的經理哪!
「咦?曲經理你怎麼會在這?有事找我?」林桑從外頭進來了。
現在才進來,早點進來不就大家都沒事了?
死女人,雖然他新官剛上任,又是個嫩嫩的菜鳥,可是也沒理由被個唱歌仔戲的女孩數落成這樣。仲蘅耳邊完全沒聽進林桑在講什麼,只是腦子一直抗議抗議,很生氣洛湄在他頭上亂扣的帽子,然而當仲蘅終於開口的時候,那說出來的話卻連他自己都驚訝。
「林桑,下禮拜的工地秀,看是要請脫衣舞還是歌仔戲,反正請一班就好了,不要叫兩班來打對台了。」
「吭?」
林桑當然不明白仲蘅怎麼沒頭沒尾忽然跟他講這個,其實就連仲衡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那女孩的話重複一遍,難道他是被人下魔咒嗎?
「不管他們演得怎麼樣,至少我們可以尊重一下傳統文化吧。」
「吭?」
林桑聞言呆了,不過仲衡倒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