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來英國?」那海關人員是個中年男子,皮膚很白、眉毛很淡,說話時整個下頷都劇烈抖動著,操著標準英式語調。他眼睛來來回回地在護照和菀婷之間猛瞧。
「當然是觀光旅行嘍!貴國號稱日不落國嘛,當然有很多可看、可學的東西。」她拍馬屁地說道。她被他不懷好意的眼神搞得渾身不自在,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萬一不被允許入境,那才得不償失呢!她只好在心裡詛咒他長針眼。
「你……你是女的?」海關突然盯著護照張口結舌地問,圓凸的藍珠子眼看就要滾滾落地。
廢話,給他看了那麼久,現在才發現啊?
菀婷在心裹不滿道,但她嘴裡卻不敢造次。
「是的,有問題嗎?」她嘴角故意展露嬌柔,語氣禮貌地反問。
「十八歲?」那海關不理會她,猶自驚愕著。
「因為我都用歐蕾!」她沾沾自喜。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
「你是不是用假護照?」海關人員表情嚴厲,口吻強悍地問。「這照片裡的女孩根本不是你!」
「冤枉啊,大人!」菀婷趕緊喊冤。「這分明就是我嘛!你可以再靠近一點,再近一點!仔細看喔!」她慌亂地把臉挪近那個海關人員。用假護照可是「代志大條」,吃不完兜著走!
從海關突然變臉的表情,她才猛然想起自己不男不女的裝扮——為了旅途安全,她一向都是以男孩子裝扮來偽裝女性的身份。
趕緊拿掉架在她小巧鼻樑上的大眼鏡框,兩手胡亂地擦抹著,臉上兩道畫得像毛毛蟲的濃眉霎時成了一幅「潑墨山水」。
她再扯掉毛線帽,馬鞭似的長辮子掉了下來,灰舊的羽毛大衣也脫下。
最後,雙手往身上毛衣筆直一扯,露出了她渾圓豐滿的女性曲線。
懷疑的表情立刻從海關的臉上退去,換成一臉的恍然大悟。
「為了安全嘛!安全第一,不是嗎?」菀婷解釋道。
「真搞不懂你們!」海關人員莫可奈何地搖搖頭,終於將入境許可章蓋上。「東方女人真神秘!」他嘀咕道。
第三章
一出機場大廳,一陣冷風吹來,凍得菀婷直打哆嗦。
「這是啥鬼天氣?還真冷!」她趕緊又溜回大廳。
一看牆上時鐘,「哇!才半夜三點。」她立刻發揮阿Q的精神,二話不說開始找起安身立命的地方。
半夜裡的機場比起大白天的擁擠,確實暢快許多,不過,大部分的座位還是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
「有了!就是那裡!」她輕挪蓮步,眼睛發亮地往廁所門邊一整排空著的休息椅走去。
嗯,這五張沒扶手的椅子夠她一個人快樂地舒展身子,軟綿綿的墊子也不輸一般床墊,還有暖氣可吹,早上也有「Morning call」,雖然警察趕人的口吻不會太溫柔。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免費,因為不用花半毛錢,她覺得這真的比五星級飯店還讓她滿意。
她把小行囊當枕頭墊,然後一躺平,就心滿意足呼嚕嚕地準備睡了。
才躺下沒三分鐘,她鼻子突然一皺。「這什麼怪味道?」她連忙爬起身。
一扭頭,就聽到沖水馬桶嘩啦啦的聲音。
「難怪這整排位子沒人坐!」菀婷這才後知後覺地醒悟。
「本山人自有解決之道,哼!」她在小包包裡亂攪一通,終於拉出一條綠色的東西,那是剛剛在飛機上免費贈發的眼罩。她一拉,眼罩就成了口罩,還頗發揮功效。呼,呼……她又睡了去。
? ? ?
「嗶、嗶、嗶……」
菀婷朦朧中突然聽到一陣哨音,接著,似乎有人用木棒輕輕敲打她的小腿肚。她好睏,翻身不想理會那擾人的噪音,沒想到一側翻,整個人立刻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她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經孤家寡人身在地球的另一端了。
「好的、好的!」她一臉唯唯諾諾的模樣,雙手還瑣瑣碎碎地假裝收拾行囊。
白人警察似乎對她卑躬膝屈的態度很滿意,微微頷首後就跨步離開,繼續去尋找他下一個目標。
菀婷用餘光掃射,一等那警察走出大門,她立刻停止手上的動作,大搖大擺地又躺下來。被警察驅趕的經驗她可是非常豐富,生存的第一秘訣就是要懂得「陽奉陰違」,因為喜歡那種流浪漂泊的感覺,旅途中的餐風露宿是免不了,從火車站、機場,或巴士站,
如果天氣許可,有時候就是地下道或公園,只要她累了,躺下就能睡。
「哇塞!才四點啊?」她一看牆上的鐘,時針才移動了一格。「嘖!還真擾人清夢呢!」她手枕著右臉頰,眼皮剛要闔下——
「咦?那個人……」她驚愕地瞪大眼,體內的睡蟲頃刻間全跑光了。
一個貌似黃偉漢的高大男子,竟然出現在她眼前。他正站在不遠處的側門,不停地左右張望。她倏的坐起身。他追到這裡來了?
想到黃偉漢的無趣,和前些日子簡直痛不欲生的相處時光,她的下顎不禁開始微微顫抖。
「慘了!他看到我了。」見那男子撇過頭來,菀婷來不及躲開,下一瞬間,他們的目光已經交集,他深邃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她好似聽到一聲鏗鏘的身影交錯。
可那男子的視線只是匆匆地在她臉上掃過,表情沒有任何的波動。
「咦,他怎麼好像不認得我了?」菀婷困惑地發現,一切全是她自己的錯覺。
「難道……他是弟弟黃偉廉?」她低吟忖想。「沒錯!那雖然是一張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龐,但他的髮型和穿著打扮,還有那眼神……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她起身想去看個明白,卻發現那男子已一溜煙的不見蹤影。
菀婷不死心,趕緊跟著跑出去,只見那男人正彎身坐進一輛計程車裡,車子立刻呼嘯而去。
「喂——」她在車後高喊,可車子沒停。
事實上縱使車子停下來,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