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收到了裴漱榆的暗號,臥室裡安靜了。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卻引起了翟洛安的懷疑,他仔細地凝視著裴漱榆,那張又痛苦又驚惶的小臉蛋……不由自主地,他內心深處的溫柔竟又泛上來。
他直視著她,語氣不由自主變得真誠:「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相信過我的,是不是?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
那樣柔情似水的眼神,那麼真摯誠心的語氣,都讓裴漱榆心悸而感動。她閉了閉眼睛。某些情況之下,她真的願意相信他,相信他所說所做的一切,她多想把一切都告訴他!
「我……」她鼓起勇氣,然而那勇氣只是一剎那,才只幾秒鐘,那勇氣的氣球就破了。
她,還是不敢開口。
裴漱榆從沒見過翟洛安如此絕望、放棄、失望透頂的表情。他的眼眸變得更深、更暗,匆匆掃過她一眼,臉上平淡,完全沒有一絲動盪。
「好吧,就當我又被你騙了一次,我還以為你真的願意告訴我呢。」他譏諷地冷笑一聲。「再見!」說完這句,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裴漱榆家的大門。
「碰」地一聲,大門傳來了重重的回音。
一直到大門被合上了很久很久,裴漱榆還是呆若木雞,怔怔望著那扇門,好像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走動,或是做其它事似的。不爭氣的淚水也一滴一滴地從眼眶中滾落。
直到複製榆躲藏的那間臥室傳出更驚人的聲響——「碰碰碰!」
裴漱榆終於從呆滯中回過神來。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緩緩走去幫複製榆開門。
「他走了!」複製榆似乎不太高興。
「嗯。」
「你怎麼不放我出來?」複製榆叫道。「你就任由他這樣把你罵哭啦?他怎麼可以這樣罵你?」
裴漱榆苦笑搖搖頭。奇怪,她怎麼從來不知道她的隱性基因竟然這麼不理智,這麼不用腦袋。剛才複製榆不也才不講理地把她給罵哭了,現在卻反而怪翟洛安也把她罵哭了?
也許本尊與分身的關係畢竟非比尋常,遇到有事發生的時候,槍口還是一致對外。
「那小子脾氣真差耶,怎麼氣成這個樣子?」複製榆很不滿意地說。「你剛才早該換我出來,讓我跟他吵一架。」
「吵什麼?」裴漱榆幽幽地說。「他也很可憐。平白無故捲入我們中間,還被蒙在鼓裡。要換成是我,我也會生氣的。」
「你就這樣原諒他了?」複製榆直盯著裴漱榆看。她終於發現,她的本尊實在是個溫柔的好女人。
「說什麼我原諒他,」裴漱榆的神情,看來頗為悵惘。「他還不知道肯不肯原諒我呢。」
「我去罵他!」複製榆說著就要往門外沖。
「喂——別鬧!」裴漱榆迅速攔住了她。「你千萬別去!他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又立刻換個面貌去見他,他已經夠糊塗了,難道你希望他被我們搞到發瘋?」
複製榆不走了。她氣惱地看著裴漱榆。「可是你平白無故被他罵耶!難道就這樣算啦?」
「算了吧。」裴漱榆歎氣。
「那以後呢?以後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別問我。」裴漱榆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非常氣餒,也非常惘然。「我的頭好痛,我出去走走。」
「你去哪?」複製榆本能追問。
「不曉得,只是想走走。」裴漱榆低聲說,聲音帶著一種軟軟的消沉,令人擔憂的消沉和落寞。
她拉開門,複製榆不自由主地想跟,卻被她回頭欄下。
「你不必擔心,真的,」她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只是散散步,一會就回來。」
裴漱榆走了。
然而複製榆身上畢竟跟裴漱榆流著相似的血,善良、溫和、一副好心腸,她實在難以放心裴漱榆這麼失魂落魄地一個人在街上閒逛,她想都沒想,拉開門,悄悄跟蹤裴漱榆去了。
* * *
如同裴漱榆跟複製榆講的一樣,她並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想走走,吹吹風,更何況在這個花園似的都市,是個太適合散步的地方。
只是,她當然沒有心情賞月、賞花。她一步一步走,並不太記得自己經過什麼地方,走過什麼路,只是茫茫然一個街燈一個街燈地走過。
她知道她這樣很無謂,也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除非,她有膽量告訴他事實,但後果呢?
只要想到翟洛安可能因為她犯法而鄙棄她,她就心悸,這似乎比把她抓進牢裡關還嚴重。
那麼,就別再理他吧,離他遠遠的。可是,僅只是這樣的想法,竟也令她心痛如刀割。他關心她,而且有無比的耐心化解她的抗拒。他的迷糊、沒有條理根本就不符合她的原則,但他自由、勇於冒險的個性,無拘無束的思想,都將她帶領到另一個境界。
她大可不承認,但她知道,她已經愛上這個男人了。
唉!抬頭望著滿天星空,她不只懊惱,還覺得好累好累。難以解決的困擾,如此令人疲乏……
裴漱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長橋的中間,仿古跡建造的長橋,實用與美觀並重,有個漂亮的名字叫綠橋。寬寬的人行道上有許多長椅,她靜靜地坐了下來。她的神思恍惚,以致於始終未曾發現一直跟在她身後,那個與她一模一樣面貌的女子。
遙遙站在離她十幾公尺的地方,複製榆的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擔心。她已經跟著裴漱榆走了大半個街市,看著她茫然而驚心動魄地過馬路——還好汽車都是自動駕駛,也會自動禮讓路人。看著她眼睛不視前方地與對面的來人相撞……
複製榆除了憂心,還是憂心。她很想上前安慰她,但她明白,解鈴還需繫鈴人,這事她雖然也有一份,但若要讓裴漱榆醒過來,惟一的藥方恐怕只有翟洛安。
於是,已然深夜,失眠的翟洛安接到複製榆的電話。複製榆還算聰明,她沒多說,只對著電話講:「我在綠橋上。」然後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