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穿蒼月色的錦袍,頭載寶冠玉帶,光是那凝立不動的氣勢,氣宇深沉、英華內斂,一股隱隱的威儀形而不露。
那人發現年輕女子的視線,竟眼底含笑地回望過來,那笑牽引著他好看的唇角跟著微微的上揚,然後,他向女子微微頷首,優雅地打了個招呼。
「爹呀……那人……那人是誰啊?」女子紅著臉,滿眼的驚艷已移不開視線,羞答答地問同樣呆若木雞的城主。
他也不知道呀!城主搖了搖頭,要他指認眼前俊美到不可思議的男人是那人人聞之色變的鬼王,他是第一個不相信。
在一般人的想像中,憑鬼王那不可一世的狂霸氣勢,和殺人不眨眼的手段看來,他的外形該是壯碩狂野的,就算是披著一頭野人般的長髮也沒人會驚訝,絕不會像眼前這個書生模樣的斯文人。
可……那他又是誰啊?
「你、你是誰呀?」女子好不容易壯起膽子向那好看的男子問道。
那人未語先笑。「妳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哎呀!他的聲音也好好聽哪!
女子又問:「那你把我們攔在這兒是想做什麼?」
「在下只是有個不情之請,」男子笑得牲畜無害。「只是想借妳爹爹的頭用一用。」
話畢,一道厲芒閃現,所有人這時才注意到他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形式怪異的刀。
那刀斜斜指向城主,下一刻,索命似地朝他飛去,在炫目的刀光下,城主僅剩的最後一個念頭再無半絲懷疑──
是鬼王沒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康平城主的頭借到了,城門也開了,下一個目標就是雲平、晉平……然後便可讓西梁的國土直通到東海,王爺卻不能在此時乘勝追擊,是否懊惱?」
「乘勝追擊?」鄺允熾像是從沒聽過這四個字一樣地低聲沉吟。
見到他這樣的表情,朱醒才發覺自己根本是問錯話了。
在鬼王所有輝煌的戰績中,從沒有一次曾用過「乘勝追擊」這四個字的,因為他一向喜歡慢慢來,從攻擊中充分享受折磨對手的快感,即使下一個目標已近在眼前,唾手便可得,但那卻不是他所要的,他寧願多給敵手喘息的時間,讓他們逃亡、讓他們搬救兵或自相殘殺、做困獸之鬥都行,反正敵人掙扎的時間愈久,他就愈能得到快感。
「皇上指派霍將軍前來收回帥印,王爺此趟東征任務算已結束,看著唾手可得的霸業竟在轉眼間失去,王爺竟不心灰?」
「既是那小子下的決定,本王且聽一聽又何妨?反正這霸業成了是他的,敗了也算在他頭上,本王又何需緊張?」
「可,這東征之舉不是王爺極力主張的嗎?」
「總得找點事來做。」口氣平淡到讓人無法懷疑。
不、不會吧?就只是太無聊才下的決定嗎?
「不過,若本王想來真的,那小子以為這樣就能約束得了我?忘了是誰拱他上那寶座的?又是誰在最短的時間內攻下這些肥美豐沃的土地城池?百年來皇祖難以達成的願望,我在輕而易舉間手到擒來,他竟給我選在這緊要關頭找麻煩?那小子膽怯了?他在怕什麼?看來不像是在替我擔心!」
「是,皇上是膽怯了,他是在害怕,而他擔心的也不是王爺的安危。」
「那是什麼?我軍傷亡人數一直在控制之下,糧草充足、軍備完善,他究竟在怕什麼?」
「皇上怕了您,王爺。」
哼!「鬼話。」
「剛……剛好相反,不是鬼話……是神諭。」後面兩個字像是含在嘴裡偷偷放出來的屁一樣。
「哦?看來有好玩的了是不是?小朱子還想繼續吊我胃口嗎?」
「小、小的豈敢?事情是這樣的,隨霍將軍一同過來的隨從中有個我認識的朋友,他昨晚偷偷透露給我的,說是……那個……該怎麼說呢?」
「簡單的說。」男子優雅地坐下,看起來耐性十足,不過,認識他多年的朱醒可是一點也不敢怠慢。
眼前這爺可不是普通人。
鄺允熾,先皇眾皇子中排行第十,一出生便災禍連連,母妃難產死、皇阿奶一病不起、先皇也在他滿月時摔斷腿、奶娘惡疾纏身一個換過一個、其母系一族更是衰退凋零到讓人同情。
前皇后曾請來天師為他卜筮算命,證實他命中帶陰,必克親族,雖然鄺允熾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所留下的唯一命脈,但在後宮一致的聲討驅逐下,先皇再怎麼不信無稽之談,終究還是得敗下陣來。
鄺允熾未滿四足歲便被封為王爺,這種破例的恩寵表面上是很幸運,但實際上,從那一刻起,他便被護送出宮往離皇城最遠、最偏僻的封邑慢慢學習做人的道理。
不管他是哪個最受寵的美妃所出,不管他多麼聰明乖巧、長得有多像他美到令人難以忘懷的母親,自那之後,先皇一次都沒召他進宮,他被忘得很徹底;豐美的領地轉眼間被換成破落荒涼的棘地,最後連宮中往來的傳達使都不再出現,許多皇族的新成員甚至沒聽過排行第十的皇子,更何況還是個王爺。
直到西南邊陲的異族進犯,無獨有偶,連北方蠻族也從偷羊擄人進化到燒城掠地,在朝廷疲於奔命之下,鄺允熾自動請纓,討伐離他領地最近的西南異族,當時並沒人看好他,頂多打算在他為國捐軀時辦個像樣點的國葬,沒想到竟是那樣的時機造就了現在的鬼王。
西南異族幾乎盡滅,北方部落則是三十年內確定再無力進犯;然後先皇宣他進宮論功行賞,才發現竟是十五年來第一次見這個兒子,那時,鄺允熾甚至未滿二十,但他身上那股薄涼的冷態令所有人心顫,想起戰場上那些敵人給鄺允熾起的名號,先皇這才第一次正面思考鄺允熾那命中帶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