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舉高刀子,用力向前砍,文泉躲過她的刀,倉皇間,抓起椅子擋在前面,幼幼目露凶光,擺明要他死,怯意上升,文泉顫慄頻頻。
「我有什麼錯?我生妳、養妳,供妳吃、供妳住,妳全身上下哪一個部分不是我的?」死鴨子硬嘴巴,他不認錯。
「可恥!下流!」
「妳要怪就去怪妳阿母,她要是乖乖留在家裡,我會找上妳?是她甘願便宜別人,不甘願讓丈夫疼惜,伊該死,妳更加該死!」
怪她、怪妻子、怪天怪地,他就是不怪自己,是天地造就他的墮落、是人世無情,他沒錯,一點點都沒錯。
「這種話你說得出口?你沒資格當父親,你是垃圾。」豁出去了,他不在乎良心,她又何必在乎人倫?殺他,她有一千萬個正當理由。
刷刷刷,刀子在眼前飛舞,手臂撞上木椅,痛徹心肺,可她無所謂,殺紅了眼,她一心一意逆倫。
刀子拿近,幾次與木椅交鋒,一痛再痛,幼幼不怕,只要能殺他、能殺他……
砰!椅子重重打上她右手腕,打得她腕部脫臼,鬆開刀子。但幼幼不死心,用左手撿起刀子,文泉趁空檔,一溜煙逃出家門。
幼幼緊追在後,不放過父親。
文泉一路跑一路喊叫:「救命哦,不肖女要殺老爸!」
他跑得快,幼幼追得更快,她把痛覺驅逐出境,翻紅眼光裡是滿滿的不甘心。
文泉的叫聲喊來不少鄰居,可刀子在幼幼手上,沒人敢出手,終於,一個男人撲上來,奪下幼幼手中的刀子,緊緊摟住她的腰,不讓她追人。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幼幼使盡全力掙扎,她扭動身軀,用力捶打腰間大手、低頭想咬去箝制。仇人就在眼前,她不要放過他!
「冷靜點,幼幼,是我!」季陽大喊。
熟悉聲音拉回幼幼的理智,恨意暫且退位。
緩緩仰頭,她看見季陽的眼睛,冰冷心臟回暖,融化出一攤攤淚水。
他回來了,終於終於回來,短短七日,恍若隔世……
「我要殺了他。」宣示似的,她說。
「我知道。」他看見她的椎心疼痛。
「你不知道,我要殺他,一定要殺!」她轉頭,對縮在人群後面的文泉吼叫。
「殺老爸,妳是厲害。」文泉吼回來。
「你有種做下流事,怎不敢站出來?」
「文泉,你是做什麼歹事?」
文泉被鄰居問得尷尬,回口罵幼幼一句:「妳這個不肖女。」
「我不是你女兒。」幼幼恨恨地說。口裡罵父親,心中恨的卻是自己。
要不是她拒絕爸爸,琇玟姊不會遭殃;要不是蘇媽媽為了庇護她,留她住下,琇玟姊不會被錯認。她悔、她恨,恨自己的出生、恨自己的滿身罪孽。
她這種人打從出生就是罪惡,她是社會最污穢骯髒的一部分,為什麼不讓她承擔所有不幸?為什麼要讓琇玟姊代過?她恨透幼幼這個女人!
「妳好膽,我先叫警察把妳關起來。」
「警察制不了你這種爛人?我自己來!」幼幼嘶吼。
看熱鬧的民眾回身望向文泉。是啦!他是壞胚子,愛賭愛喝,連老婆、女兒都出價典當,還有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做不出來?搖搖頭,他們對幼幼充滿同情。
「文泉,你做人嘛卡差不多,人在做、天在看,報應早晚會到。」
「生囝仔不是用來虐待啦!」
「沒能力做老爸,就不要生囝仔。」
「幼幼我自細漢看到大,伊是足乖巧的。」鄰居紛紛對他發出不平。
鄰居的評語讓文泉無地自容,他恨恨地在地上吐一口痰,指天指地,咬牙切齒地說:「瘋婆子,跟妳老母同款啦!以後行在路邊,不要講妳是我的女兒。」文泉狠狠瞪幼幼一眼後,護著傷手,轉身離去。
幼幼淚水流不盡,汩汩落下的是傷心。天理何在?為什麼世間不存公平?琇玟姊的淒慘、她的悲傷,盡頭在哪裡?
「我恨他、恨他、恨他!」她真的恨。
「我瞭解。」
季陽摟住她,把她的頭壓進自己懷裡,鎖著、包圍著,不讓人再有機會欺凌,他憐惜她的心碎,疼惜她的悲情。
「我沒辦法不恨他,我要恨他一生一世……」幼幼低喊。
「我懂。」
抱起幼幼,季陽猜測她的深沉哀痛,壓抑狂怒。他也想殺人,不過,眼前最重要的不是這一件,而是在他懷中瑟縮的幼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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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季陽懷裡,她一動不動,激昂在心中洶湧。
以前她不懂為什麼有人要弒親逆倫,現在她懂了,當心下墜到一個點,人再控制不了自己。
季陽胸腔裡的心臟,發出篤篤篤的沉穩聲音,一聲聲平息了她的恨意。
是的,理智回籠,她想起琇玟姊的事不能在季陽面前揭穿,想起自己不能被抓進監獄關,她需要賺很多錢給琇玟姊治病,她的莽撞解決得了自己的忿忿不平,卻幫不來季陽和琇玟姊的愛情。
沒錯,發洩一時怨恨,揭開所有真相的同時,傷害的人不單單是她自己,還有辛苦努力痊癒的琇玟姊。
「不要怕,只會痛一下下。」
季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幼幼才發現,醫生正在替她包紮手腕。她不怕痛,從小被太多棍子養大,她的皮比一般人來得粗厚。
幼幼不想離開他胸前,雖然明白這動作有多曖昧,可是……讓她貪圖一下安全感吧!
縮縮肩膀,她偷偷在心中向琇玟姊致歉,一下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季陽誤解她的動作,以為她痛得太嚴重,圈住她的手緊縮,並向醫生叮嚀:「小力一點,女生很怕痛。」
這裡是鄉下小診所,一個醫生包辦所有科目,當護士要季陽把幼幼抱到內診台時,幼幼懷疑地望著他。
「幼幼,醫生要幫妳檢查,我不能進去,但我會在這邊等妳。」
她不想要,可是季陽表情堅決,要她接受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