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季陽追問琇玟的地址,幼幼總是聳聳肩,把信封遞給季陽,說信是琇玟住台中的阿姨轉寄過來的,上面沒有琇玟的地址也沒有她阿姨的,對於回信,她無能為力。
不管怎樣,這些信表面上似乎是維繫了琇玟和季陽間,日漸薄弱的感情。
然而最近,幼幼開始覺得疲憊,她厭倦壓抑、厭倦虛偽哄騙自己她不愛季陽,更厭倦假裝她對季陽的慇勤相待無動於衷。
她累了,很累很累,強撐她繼續下去的,是一股不曾稍減的罪惡情結。
從冷凍庫裡面取出桔子冰、放進嘴裡,酸澀在口齒間擴散,逐漸地,麻痺她每一根神經。擰起眉,她享受心碎。
這是幼幼的變態吃法,她將小桔子洗淨,剝去綠色外皮,凍進冷凍庫裡,等變成小冰球後,含在嘴裡,又冰又酸的桔子在她口裡;心底,融出一陣陣噬心酸楚。
她可以不虐待自己,可以任由季陽在她的生活中,無限制地放入蜂蜜糖漿,可她不敢,更無權享受。
她任由甜蜜沉澱,只啜飲上面的酸澀,企圖藉著味覺提醒自己,酸才是生活原味。
「妳的胃不想要了?」
季陽從後頭走來,手一拍,巴上她的後腦袋,甜甜的親密感,暱上她的背。
總是這樣,她才教會自己適應酸,他就出現,硬在她的酸澀中添上蜂蜜。
「我……」
「喜歡酸也不是這種吃法。」
他把她冰進冷凍庫的小桔子全數倒入垃圾桶,大大的手掌在她嘴邊攤平,幼幼合作地吐出嘴裡的桔子。
「那是我兩小時的辛苦成績。」她看著垃圾桶裡的金黃桔子抗議。
可惜在他眼中,叛逆青少年無權抗議,儘管她不再是青澀年齡。至於青少年有權做什麼?有權……嘶……有權,啊,對了,有權玩樂!
拉起幼幼的手,季陽帶她走出廚房,今天他要帶她去玩風浪。
「這證明妳太閒,從明天起,妳的工作量增加。」
說著,他從口袋裡找來糖果,除去包裝,塞進她嘴裡。又是甜!她會被她喂得貪得無厭,就怕哪天,失去他……她失去人生。
「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玩香蕉船,上次妳落水,落得很開心。」
沒錯,他要她開心,不愛她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愁眉,更不愛她老在探望過母親後流淚。
若不是怕被冠上希特勒頭銜,惹來群怨,他會立下一條員工規定--在職期間,不准有探親行為。
把幼幼塞進車內,他替她繫上安全帶,細心調整最舒服的角度。
「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寵我?」
歎口氣,她說的是真心,他卻聽出滿心歡喜。
「我高興寵妳、樂意寵妳,寵妳是我的人生目標之一。」
以寵她為人生目標?好主意!不是隨口說說,季陽打算認真執行。
「你能寵我到什麼時候?」
「到『明天過後』,如果我們是倖存的一群,我會繼續寵妳。」
他帶幼幼去電影院看「明天過後」,電影描述地球發生第二次冰河時期,來不及逃走的人們幾乎被凍死或因缺乏食物而活活餓死,電影最後一幕,倖存下來的人類站在高樓上,向來自南半球的救援直升機揮手求救。
「你的提議是個重大工程。」她幽幽回話。
咬咬唇,良知提醒她,這樣是不對的,他的寵愛是琇玟姊的專有物,她無權掠奪。
「我喜歡完成重大工程後的成就感,妳放心,我包攬的工程中絕無弊案。」
季陽的話惹笑幼幼,暫且放下良知,她隨著他的快樂而快樂。
望眼車外,燦目陽光在大地覆上金黃,處處可見的生命力鼓舞著人們,在這種陽光區域,沒有人應該憂鬱,敞開心胸接納歡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季陽將車停在冷飲店前,降下車窗,問幼幼想喝什麼。
不假思索,幼幼回答他:「金桔檸檬不加糖。」
季陽點點頭,對小姐說:「請給我兩杯水果茶。」
「喂,我說要喝金桔檸檬。」
「我聽到了。」點頭,季陽沒改變計畫,付了錢,關上車窗,車繼續前行。
「我不喝這個,只喝金桔檸檬。」搖頭,她和他槓上。
季陽笑笑,在下一個紅燈時,舉起杯子,指指當中的果粒問:「這是什麼?」
「檸檬。」幼幼嘟嘴回答,如果那一小片也叫檸檬的話,那……牧場裡那棵菩提樹就可以稱作森林。
季陽轉動杯子,指指杯中載浮載沉的小顆粒問:「這是什麼?」
「金桔。」她悶悶答,又是菩提森林論。
「那不就得了,金桔檸檬全在裡面。」
他把吸管插進去,遞到幼幼手上。沒錯,他就是看不得她吃酸。
記得上個月她鬧胃痛,進了一次急診室,照胃鏡時,她怎麼都吞不進胃鏡,弄得淚水淋漓,一顆顆全滴入他心底。當時,他在心中咒罵,發明胃鏡的科學家太沒人性!
醫生說幼幼只是胃酸過多,但他拿幼幼當胃癌處理,世界各地的高檔胃乳全進了她嘴裡,從此,季陽視酸如仇,酸甜苦辣四種,他只准幼幼保存一味。
「我不喜歡糖水。」
「我喜歡啊!」
有沒有聽到?他的霸道令人髮指,向來,他只對她頤指氣使,不對小題、不對於坊發作,難怪小題老說幼幼是他的洋娃娃,說季陽在滿足童年時期的扮家家酒情結。
「可是……」
「別囉嗦!我問妳,妳最喜歡的茉莉花香是怎麼樣的?」
「甜甜軟軟的香。」
「妳上市場挑水果,熟透的水果是什麼滋味。」
「甜甜香香……可是糖吃太多對身體不好。」她指出糖類的壞處。
「那是對胖子而言。」
「我夠胖了。」
「妳?哈!」
瞄瞄她不合格身材,任憑他費心灌溉耕耘,他就是沒本事把她種得像葫蘆瓜那樣。
他的評語傷人,嘟嘟嘴,幼幼不回答他。
十五分鐘後,海邊到了,金黃色的海灘上停著幾艘香蕉船,幼幼見了,忍不住笑開。
下車,他牽起幼幼的手,又問:「告訴我,香蕉是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