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尉遲聞儒憑一手做人的棋技打遍中原,鮮有敵手,可為什麼身邊之人卻不懂一點圍棋之道?
恨哪!恨只恨年幼的自己當時看走了眼,從成百上千個來應徵棋童的小孩中,挑了一個對圍棋一無所知,堪稱棋癡——圍棋白癡的瞌睡蟲!
這次第,怎一個恨字了得!
「這次定不負所望,就算我不吃不喝,也會將您集合十九年圍棋菁華,嘔心瀝血為我編寫的這『圍棋十八陣』給背下來!」阿棋瞄一眼主子大人的惱恨表情,立刻聰明地出言保證,討他歡喜。
「不負所望?」他坐在軟榻旁的椅上,揚眉。
「定不負所望!」直直坐起身子,她面目嚴肅。
「不吃不喝?」他有些忍俊不禁。
「不吃不喝啦!」圓圓的臉,又有些皺了。
「只為了背下這冊子?」他勾唇。
「只為了背下這冊子!」咬咬牙,她無視內心極不情願的反駁吶喊。
「即便不午休不睡覺也可?」笑,悄悄躍上唇畔。
「不午休不……睡覺……」圓圓的臉上,好似有一隊的小螞蟻在走來走去,惹得她用力擠起臉上的線條,不甘不願的滑稽模樣,甚是可笑。
「沒『力拔山河兮氣蓋世』的勇敢嘍!」他嘲弄地點點頭,雙手無奈地一攤,「阿棋,我真不知當初為什麼會收你做我的棋童!」他被騙了!
她……她也是被騙的嘛!
那年,她原本在乞丐窩待得好好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日子雖然苦,但逍遙自在著呢!卻因為貪圖兩個熱騰騰的肉包,被陌生人騙到正在招考棋童的京城尉遲府,亂七八槽地在一盤黑白格子中下了兩粒白子,結果就被尉遲聞儒眼含讚賞地迎到了府中,簽下了一輩子的賣身契。
最慘的是,賣身一輩子所得的銀兩,她是摸也沒摸到,便被領她去尉遲府的陌生人冒充她爹給領走了!
她爹?她爹娘早在她出生之時,便餓得病死啦!她是被乞丐們養大的
她當時甚至連回乞丐窩的路都尋不到了……
「最慘的是我才對啊!」憶起當時情景,她癟癟紅唇,甚是哀怨。
「你慘?」尉遲聞儒怪笑,細長的鳳眼裡有一絲猙獰。
「當我的棋童卻不會圍棋之術,都十來年了還是一如當初,除了棋盤是方的、棋子是圓的,你還懂什麼?思?一個圍棋白癡,還敢說『慘』!這些年,你吃我、喝我、住我、穿我、氣……我,你哪裡慘?我才是那個被騙、被吃白食的可憐人吧!」
一想至此,俊朗的面龐變得有些扭曲。
「況且,被外人嘲笑的人也是我吧?」堂堂天才棋手的棋童,竟是一個敦了十年也教不會圍棋的白癡!哈哈,他沒找棵樹上吊,已經算是耐力超強了??br />
「話不能這麼說啊!」
她掩唇偷偷打了個呵欠,不敢再招惹氣惱中的主子大人。
「我在這裡忙這忙那,除了圍棋,我咩樣精通,什麼都會做,不算吃白食啦!」整天被他指使來指使去,任勞任怨,又沒拿工錢,這樣還不行呀?
「我招你來是為了什麼?」睨她一眼。
「當棋……棋童。」她埋頭低語。
「那你還嘀咕什麼!?」忍不住伸手狠敲那木雕腦袋瓜一記,他咬牙切齒說道。
「別再同我打哈哈!這小冊子你就算硬塞,也要給我塞到你腦中去!否則我——」大手危險性十足地勾起她的下巴,抬高她下垂的圓臉,「說到做到,你以後就甭想有合眼的機會!」
「太……太好了。」在凶神惡煞的瞪視下,她艱難地將「可憐、悲慘、可怕」硬是改成一個「好」字。
圓圓的杏眸中,頓時瀰漫騰騰水霧。不讓她睡耶!天下恐怕沒有比這更嚴厲的處罰了。嗚嗚,流年不利哦!
「少給我裝可憐!」鄙夷地撇過頭,不看她的可笑樣,尉遲聞儒隨手從書桌上拎起一本書,垂目細讀起來。
嗚……她背啦!委屈地吸吸鼻,令主子大人蒙羞的小小棋童,開始啃手中薄薄的小冊子。
屋外寒風呼嘯,大雪漫舞;屋內暖氣融融,安靜詳和。
直到,細細的鼾聲悄悄響起。
「阿棋——」
咬牙切齒的暴吼、驚慌失措的求饒,又滿滿灌了一室。
冬天,本來是該躲在暖和的屋中,圍著火爐,煮酒閒坐下下圍棋才好啊屋外,風依舊呼嘯;屋裡,暴吼求饒依舊繼續。
唉!
若提尉遲府,在京城或許沒多少人知曉,畢竟京城臥虎藏龍,達官貴人、商賈巨富,數不勝數,一戶普通的富貴人家自然不值一提:但若提到「尉遲聞儒」這四個字,那在這大明朝裡可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羅!
尉遲聞儒,自幼癡愛圍棋,加上天生奇才,自九歲起,在大明圍棋界中,便鮮少遇到對手。
他曾以一敵十,與十位圍棋高手同時過招,激戰十個時辰,只負了半子,從此聲名大噪,少年天才棋手之譽響遍中原。
更在前年,接受來自東瀛的日本圍棋界第一把交椅——黑棋武者的挑戰,兩人連下三天,最終握手言和,一老一少自此結為忘年之交,在圍棋界留下一段佳話。
棋界的少年奇才,加上談吐文雅,人又俊朗,又出自書香門第,可是大大的風光喲!
只是,外人眼裡無限風光的背後,尉遲聞儒一肚的苦水卻無處可洩哪!
「阿棋,又在打瞌睡!睡睡睡,你一天不睡會死呀?你到底是什麼轉世來的!還睡——」
似這般咬牙切齒的暴吼,幾乎每日都會上演個一兩回,甭說當事人早已練就聽而不聞的本事,就連看門外帶打掃庭院的江叔、負責做飯收拾屋子的江婆婆這一對母子,也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反正,公子每日不吼個一兩回,心裡不會爽快;反正,阿棋每日不挨幾句罵,也不會清醒幾刻鐘;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們江氏母子每日不津滓有昧聽上這麼一段怒罵,總覺得日子太平淡。
「今日足第幾回啦?「江氏母子窩在廚房烤火兼閒話家常。
「第三回了吧!」江大笑著伸出三隻大粗指,咧嘴一笑。
江大年紀並不算大,也就四十過半,妻子五年前過世後,他一直未再繼弦,只侍奉著老娘、伺侯著從小看到大的三公子,日子倒也過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