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姑姑,孟聲他……」
何岱嵐面對著李宗睿,語氣馬上毫無辦法地柔和下來,與剛剛的潑辣凶悍完全不同:「他沒事。一切都好。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知道了。」
年輕的心事彷彿全部都放下了。被記過、被父親拳打腳踢、被老師同學側目、暫時不能打他心愛的籃球……這些彷彿都退到了次要的地位。此刻,他得知何孟聲一切都好之際,他濃眉一舒,嘴角揚起寬慰的笑意。
「李宗睿!你給我滾出來!」聲勢驚人的怒吼隨即傳來,李宗睿嚇了一大跳。
慌忙轉頭看了看,他又轉回來,然後,高大的身材規規矩矩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校長、主任,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們。」
說完,他直起身子,不再多說,迅速出了會議室,跟著怒氣騰騰的父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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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導主任辦公室。
和主人的個性一樣,這辦公室整潔到簡直沒有人氣。所有檔案都整齊排列,桌上、沙發椅、茶几全都一塵不染,完全沒有裝飾品。
辦公桌後,坐著嚴肅剛硬的項名海。
沙發上,則是抱著雙臂,臉蛋上還殘留怒氣、泛著淡淡暈紅的何岱嵐。
「如果不是闕議員打電話給我叫我來的話,我還不知道,事情鬧得這麼大。」何岱嵐瞪著項名海:「為什麼你都不告訴我?」
項名海輕描淡寫,翻著桌上的公文:「要告訴妳什麼?校方的處分已經用信函通知家長,妳也收到了,不是嗎?」
「我不是說那個!」她放下雙手,坐直身子,杏眼又睜得圓圓:「你明知他們要來鬧孟聲跟李宗睿的事情,這難道與我無關嗎?就讓他這樣痛罵污蔑孟聲?」
「如果妳來了,能怎麼樣?」項名海微瞇著眼,反問:「像今天這樣,拍桌大罵,互相挑釁?還是,乾脆用最原始的方法解決,大家打一架,勝者為王?真幼稚,這樣的態度,能解決什麼事情?」
何岱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在教訓她!
「你……」剛剛威風凜凜的女英豪,此刻脹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你到底是幫哪一邊的?」
「我兩邊都不能幫。我是訓導主任!」項名海毫不客氣地說。「撇開訓導主任的身份不論,我還是要告訴妳,剛剛瓢種解決方武,一點也不好!妳跟他硬碰硬幹什麼?他隨便調兩個手下在路上堵妳,妳就吃不完兜著走!一點自覺也沒有!」
何岱嵐聽了,沒有響應。她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住桌面,上身微微前傾,明眸只是搜尋似的在那張斯文臉龐上轉啊轉。
被她看得有些尷尬,項名海轉開了視線。「妳幹什麼?」
「你是在擔心我?」何岱嵐直率地問。
項名海心猛然一跳,抿緊線條優美的唇,不肯回答。
「如果你是擔心我的話,謝謝,不過大可不必。」她旋身又走開,到沙發坐下。
那雙大眼睛不再盯著他,項名海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繼續說,口氣閒閒的,好像在講別人的事一樣:「我從大一開始正式跟著我爸、我哥他們跑基層,幫忙選舉的事情。大學畢業那年我哥得胃癌,沒辦法競選連任,直到登記截止前一天才通知我要參選,因為我們選區有婦女保障名額。」
項名海十指交握,下巴擱在上頭,覺得微微刺痛,才察覺下巴的傷口。他靜靜聽著。
何岱嵐坐在沙發上,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視著牆上掛的一張行事歷。她淡淡說下去--
「我被選舉對手的車惡意擦撞過兩次,有一次還弄到輕微腦震盪。政見發表會之後被潑過茶,去掃街拜票的時候被丟過雞蛋。我被黑道軟性綁架,美其名是要去『談談』兩次……」說到這裡,她突然轉頭,炯炯地盯住項名海:「你以為我會怕李永仲這種人物嗎?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不是小看妳。」項名海依然水波不興的樣子,迎視那雙亮得嚇人的眸子:「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跟他硬碰硬。」
何岱嵐「哧」地一聲笑出來,小臉綻放今天以來第一個燦爛笑靨:「沒有必要跟他硬碰硬?剛剛還不知道是誰掛了彩呢。你的傷沒事吧?」
「沒事。」他揉揉下巴,隨即又皺眉說:「無論如何,妳一直激他也於事無補。他若真的要起狠來開記者會,又有什麼好處?沒有人願意見到那樣的結果。」
「開就開,我才不怕。」何岱嵐滿不在乎,她瞄他一眼:「你難道怕他嗎?我想才不是。你怕的應該是開記者會,對學校的形象會有損傷,對吧?」
項名海沒有否認。
她說對了。項名海顧慮的,一向都是學校的形象。
學生犯錯,記過處分,天經地義。這哪裡破壞了什麼形象?
所以,他擔心的是……
辦公室裡陷入沉默。正值午休時間的校園裡,靜俏悄的,只有偶爾經過的腳步聲,躂躂地在走廊上急促通過。
已經開了冷氣的辦公室裡,冷氣機馬達運轉聲隆隆傳來,襯得兩人之間更靜。
「學校裡有學生談戀愛,這算是破壞學校形象嗎?」久久,何岱嵐重新開口,聲音明顯地冷了下來,帶著一絲生硬,讓項名海很不習慣。「項主任,我沒想到,原來最反對他們交往的人,居然是你。」
項名海沒有辯駁,他只是也盯著何岱嵐堅決的小臉,看了半晌。
「妳又為什麼贊成呢?」他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不止學生在校期間談戀愛的,不是只有我們學校。他們兩個確實已經互相影響,到了觸犯校規的地步。何況,請別忘了,正理高中是男校,兩個男學生談戀愛這樣的事情,難道是什麼值得大張旗鼓、昭告世人的事嗎?」
「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何岱嵐立刻反駁。「難道你私心裡也覺得同性戀見不得人?那你跟李宗睿的爸爸又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