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鴻強盜一樣搶過她手裡的提袋,轉頭大步地往辦公室跑,一副深怕她會搶回去的慌張樣。
跟在後頭的尤素然抿唇一笑,心想:嗯,他表現的果然是鄰居舉動。
展鴻以手肘將茶几上的卷宗、紙張全掃到地毯上,迫不及待地打開提袋,將一個個保鮮盒拿出來打開,風捲殘雲般地吃了起來。
「江鳥先生,你到底餓了多久?吃相比餓死鬼還可怕。」尤素然將待客沙發上的文件搬到一旁後,才緩緩坐下。
展鴻瞥了她一眼,表示他現在沒空回答她,只顧埋頭大吃。
她笑歎一聲,旋開一隻保溫瓶倒出香氣襲人的熱湯,遞到他面前,然後才對他解釋她的來意。
「唔……你二哥……二嫂……照顧……唔……嗯……」他邊吃邊聽,也邊點頭,「嗯……放心……」接著,仰頭將香濃的熱湯一飲而盡。
尤素然見他雖然雙眼佈滿血絲,疲憊不堪,但身上衣物卻乾淨新穎,明白公司裡有人替他採買衣物供他更換。她轉頭打量空間寬大的辦公室,發現一角有個不甚明顯的暗門,心想那裡應該是附有盥洗設備,並可休憩的套房。看來,她想代鄰居返家拿取更換衣物的想法,可以免去了。
「好了,小容、小宇的去向你已經知道,」她邊說邊收拾茶几上的空保鮮盒,「而你也吃飽喝足,那我該回去--」
「不要!」展鴻突然大聲地阻止她。
「呃?」尤素然微微怔住,「為什麼?」
「為什麼?呃……因為……因為……」展鴻低頭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找來紙巾擦擦唇角、抹抹雙手,這些動作都重複數次後,他還是沒想出可以合理回答她的理由。
「到底因為什麼?」尤素然好氣又好笑地問。
她已將空保鮮盒都收回提袋內,然後看見他拿著紙巾拚命擦拭桌面,嘴裡還喃喃的「因為」個不停。
他說不出口他想要她多陪他一些時間,聊聊天也好,不說話也行,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好。他腦袋裡塞進了大堆資料,亦是忙昏了頭,但他驚恐的發現,他越是忙碌,越是想念她的一顰一笑。
真糟糕,他說下出個留下她的具體理由。
「江鳥先生,你慢慢想『因為』,我先去泡杯熱茶暍。」她微笑著走出辦公室。
第五章
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尤素然不禁有些害怕,不過在她將燈光全開啟後,明亮暫時掃除了她對黑暗的恐懼,也讓她順利找到了茶水間。
「果然是高階職員的辦公樓層,高級茶葉、高級咖啡豆、高級杯具……什麼都高級。」尤素然燒煮著開水,將茶葉、茶具備妥;心思卻像走馬燈一樣地轉著。
她不是沒看見展鴻泛紅的耳根,也由他的態度猜出他可能對她產生了點「特殊意思」。
她輕蹙眉心,有些大惑不解,怎麼那麼突然呢?
因為她和他的侄兒、侄女相處得不錯?因為她是他回國後第一個聊過天的異性?因為她是他的鄰居?
她的個性向來沉穩,很少有事情能引得她慌了手腳,雖然她現在心頭有一點點紊亂,但她仍是能非常理性地分析情況:等展鴻克服了他甫歸國的「水土不服』、適應了他工作環境,以及生活圈子裡的眾多美麗鶯燕,屆時,他面對她便不會再出現紅耳根的情形了……
伸出一隻手按住胸口,她感覺裡面似乎有點不一樣的跳動。
***
展鴻將辦公室裡散落的卷宗、文件收攏成一堆一堆,亂丟的衣物和紙屑也都拾起,歸於它們應該擺放的位置。
他不時張望著門口,覺得心神不寧,很想走到茶水間看看尤素然為什麼還不回來,可是又覺得那麼做很怪異,他乾脆走進暗門裡的盥洗室以冷水洗了把臉,解開馬尾拿梳子將頭髮梳齊,再仔細地重新束妥馬尾。他眼角瞥見刮鬍刀,忽然有剃掉滿臉鬍子的衝動,旋即又感到突兀、可笑,便將手裡的刮鬍刀放下。
他決定,明日再忙都要去理髮、剃鬍子。
將上臂舉到鼻前嗅嗅,他立刻將滿是煙臭的上衣脫掉,想走出盥洗室換上乾淨的上衣,三秒鐘後他又將脫下的上衣套回身上,自嘲著:等她回來看見他換過上衣,豈不感到奇怪?
他自覺像個等待聖誕老人扛著大紅包袱,滑下煙囪在襪子裡塞進禮物,而怎麼都睡不著覺的興奮小孩。
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不知道是他忘了,還是他根本就不知不覺,他唯一明白的,是他很喜歡她的笑臉,甜甜的,眼睛亮亮的,笑之前鼻頭會先微微皺起來,笑聲有點低啞,卻更添魅力;冷淡的時候有點會凍傷人傾向,那時她的嗓音低低的,眼神的力道十足。
她很聰敏,不時會出現體貼的舉動:對小孩子不慍不火,但很懂得抓住相處的訣竅……尤其是她剛睡醒時的紅臉頰,美麗、可愛,誘人……
他得當心,她的魅力極容易造成他神智不清。
***
「江鳥先生,你同一頁文件已經看二十分鐘了。」尤素然捧著茶杯淺淺地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說。
「你就一定要叫我江鳥先生嗎?」展鴻咕噥地抱怨。
「鄰居先生?」她好笑地換個稱謂。
「不好。」他不滿意。
「展先生?」中規中炬總沒錯了吧?其實她是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佯裝不懂。
「更不好。」距離更遠了,他豈會同意。
「那……喂?」真難擺平,比小孩子還囉唆。她好氣又好笑地想。
「我的名字叫展鴻!」還喂?他從文件後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呵,鬧彆扭了呢。
展鴻抗議似的把文件舉高,將自己整張臉都遮住。
尤素然端著兩杯熱茶回到展鴻辦公室已快半個鐘頭,她猜他仍未想出他的「因為」是什麼,所以就隨手抓來一迭文件湊在眼前研究,她說不打擾他辦公要告辭,他又大聲說不要,問他為什麼,他又「因為、因為」個不停,理由如何也說不出一個來。所以她只好捧著茶慢條斯理地暍,接受他不時由文件後偷偷瞄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