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另一個總是安靜躲在琴房裡練琴的小女孩,卻從一開始,就緊緊抓住他的心,讓他無法忽視。
年少時期的憐惜與默默注意,慢慢醞釀,最後化成親近的慾望。
每年寒暑假回國省親,楚正璽總是迫不及待,想見到鄰居那個安靜的小女孩。
一年年地,他們都慢慢長大,然後,韓家夫婦離婚了。
韓亦柔跟著韓爸爸搬出去,韓媽媽每天哭,韓亦詩除了要上學,要練琴之外,還要照顧傷心的母親。
她臉上的笑容本來就少,現在更是難得一見。
楚正璽一直想跟她更接近,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她只肯跟小時候的鋼琴老師,也就是他母親多說幾句話。只要他一出現,就看她低頭不語,一副想逃跑的樣子。
她妹妹韓亦柔卻完全不同,還是一樣甜美可愛,黏著他撒嬌,要是對她冷淡些,她就哭喪著臉說:「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難道楚大哥也不理我了嗎?」
所以,放假回台灣的他,總被韓亦柔又撒嬌又懇求地,拉去逛街,聽音樂會,看電影。
他總是不死心地問:「亦詩呢?要不要一起來?」
小亦柔也很厲害,精靈得很,知道楚大哥得用騙的,所以每次都說:「會啊,姊姊說要一起來喔!」
而當楚正璽赴約時,就看到一臉無辜的韓亦柔,攤攤手說:「她臨時說要練琴,不來了!」
到後來楚正璽學乖了,不再那麼容易被騙時,韓亦柔就去指使姊姊,幫她找楚正璽出來。
「妳找我去看電影?」
第一次聽到她來找他出去,是韓亦詩十八歲,楚正璽二十三歲那年夏天,他驚喜得幾乎不敢相信。
「嗯,可以嗎?」韓亦詩低著頭,在火辣辣的太陽下,流著冷汗。
結果當天晚上,已經十點多了,在家練琴,沒有去赴約的韓亦詩,被巨大的敲門聲給嚇得跳起來。
「韓亦詩!妳出來!」楚正璽憤怒的嗓音在門外吼著。
「媽,是隔壁的楚大哥。我出去看看,妳不要怕。」
安撫過驚惶失措的母親,韓亦詩拖著沉重的腳步,彷彿赴死般地走出去。
「妳是什麼意思?」楚正璽一反平常對她的溫和語氣,怒沖沖地質問:「如果沒打算去,為什麼要約我,還找亦柔去?」
「是柔柔要約你的。」她還是低著頭,努力克制鼻腔的酸意。
為什麼要這麼凶?他以為她很舒服很高興嗎?柔柔軟硬兼施的逼迫她,還哭著說楚大哥不理她的話,她就要死了!
從小照顧慣了妹妹的她,怎麼可能拒絕?她難道心裡就很好過嗎?
她也很想在他身邊,聽他好溫柔好和氣地跟她說話,認真關心她……可是,柔柔知道了一定又是一陣大哭大鬧,她受不了啊!
她不想看到眼淚了,不管是媽媽的,還是妹妹的。
「她叫妳約妳就約?那她叫妳……」
正想繼續痛罵的楚正璽,在看到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她的臉頰,落到地面時,心口像是被灌了醋,又疼又酸。
他罵不下去了。
伸手一勾,柔軟芬芳的少女嬌軀落入懷中,他低下頭,輕輕尋著了她顫抖的紅唇。
帶著淡淡的鹹澀,是眼淚的滋味。
他吻得那麼溫柔,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傷了她。她在他的懷中不斷顫抖,眼淚落得更急。
「不要……」她軟軟地請求,「不要這樣……柔柔……她會哭……」
「可是,妳已經在哭了。」他輕撥著她柔細的發: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落下一個又一個輕吻,在她哭得濕濕的臉蛋上。
「你不可以……」她無法克制自己的顫抖,只能拚命搖頭,「你應該跟柔柔在一起,她真的很喜歡你……」
「那妳呢?那我呢?」楚正璽摟緊她,不讓她逃避。「別說妳不知道,妳明明知道我喜歡妳,不是亦柔,對不對?」
韓亦詩睜著驚惶的大眼睛,看著他。
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目光總是追隨她,總是找機會和她說話,每次見了她,就笑得特別開朗……
誰都知道,就連韓亦柔也看出來了,才會哭鬧不休,要姊姊不可以搶走楚大哥!
「妳已經有媽媽了,害我要跟爸爸還有那個壞女人住在一起!」韓亦柔尖叫著,「我不管,你不能搶走楚大哥!他是我的!我的!」
韓亦詩掙脫他的懷抱,用力搖頭,「我不喜歡你!你不要這樣!」
然後,落荒而逃。
被奪走的,除了她的初吻以外,還有一顆惶然不知所措的少女心。
隔幾天,楚正璽就回美國去了。
這一去,就是經年,期間就算相見,也都是匆匆一眼,便又別過。
直到韓亦詩大三那年暑假。
那時,楚正璽剛拿到博士學位。在學期間就得獎無數的他,立刻就被知名的美國聖路易交響樂團網羅,成為最年輕的客座指揮。
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楚家卻突生變故。
楚正璽的母親因為一個切除粉瘤的小手術,引發感染、敗血症,短短一個月內,便撒手人寰。
接到消息趕回國,楚正璽只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從此天人永隔。
他太震驚了,震驚於生命的脆弱與無常。年輕而意氣風發的他,重重地被打擊,毫無還手的餘地。
他看著一向風度翩翩、談笑用兵的父親幾乎一夕白髮,看著外公、外婆肝腸寸斷,家中天天愁雲慘霧,根本無法相信這是之前和樂融融的家。
向樂團請了長假,楚正璽在家待了下來,他每天打起精神安撫長輩的情緒,面對四方而來的慰問與弔唁,都得體地應對,但他心中,卻苦悶得彷彿在流血。
每當夜深人靜之際,他會開著車子出去,毫無目的地亂晃。熟悉又陌生的街頭,他加速呼嘯而過,一次次挑戰速限,彷彿要讓夜風吹散所有的苦。
那個星星稀疏的夜裡,楚正璽疲憊地回到家,卻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家門口。
是韓亦詩。
他的心提了起來,第一次出現了這段時間以來,除了疲憊與痛苦之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