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麼多年以來,他始終沒能完全得到。
「亦詩,妳想我嗎?」楚正璽聽見自己在問。
韓亦詩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依偎在他堅實溫暖的懷中。
「妳好像從來不會回答我這個問題。」他苦苦的笑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亦柔在或不在了,都是一樣……」
聽見「亦柔」兩個字時,韓亦詩震了震。
「我知道妳覺得愧對亦柔,又氣她對妳那麼凶,一面想念她,一面又無法停止自責。」楚正璽分析著她複雜的情緒,「可是妳再這樣下去,亦柔也不會回來了。為什麼不試著走出來,試著接受我呢?我一定會盡力讓妳快樂,這樣不夠嗎?」
幾個月以來幾乎乾涸的眼眶,突然湧起酸酸的澀意,韓亦詩不敢動彈,也不敢答腔。
她怕一開口,那層保護自己的厚厚防護罩就會崩毀。
她怕眼淚一決堤,就再也沒有停止的一天。
「我們不能努力試著把亦柔放在一邊嗎?不要讓她阻礙妳跟我在一起?」楚正璽的聲調好悲傷,好像在做垂死的掙扎似的。「她生前就沒有反對我們在一起,難道妳不相信她?難道妳要讓她擋在我們中間一輩子?寧願犧牲自己的快樂,犧牲……我,來成就妳的自責和罪惡感?」
他們在韓亦詩的房間裡,兩人的身影被檯燈投影在牆上,緊緊相依,似乎難分難捨。
但實際上,韓亦詩正在設法掙脫楚正璽鋼鐵般的雙臂。
「我們可不可以明天再說?」韓亦詩絕望似地請求,知道楚正璽不會逼她。
她無法繼續下去,防護罩已經開始產生裂縫,她不敢冒險。
「明天嗎?」楚正璽苦笑,順從她的掙扎,不再強制留她在懷中。
他抬起手,修長的、慣常拿著指揮棒的手指,緩緩滑過她那張從青少年時代,就令他魂牽夢縈的清秀臉蛋。
滑過她無神的大眼睛,秀氣的鼻樑,和飽滿的紅唇……這是他一生的愛戀,也是最困難的牽絆。
「我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寵妳寵成這樣,沒辦法拒絕妳的任何要求,所以以前,可以答應妳瞞著亦柔我們在一起,答應妳努力對亦柔好。妳大概非常清楚,只要妳要求,我沒有不答應的事情。」
韓亦詩發現了,楚正璽今天不對勁,很不對勁。
她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絕望的眼神。
「妳媽媽說得對,再這樣下去,我們只是拖著彼此往下掉而已。」他繼續輕撫著她的臉蛋,然後,情不自禁地俯頭吻了吻她的柔嫩紅唇。「亦詩,妳願意改變嗎?願意因為我的關係,賭賭看嗎?試試看我們能不能一起找回原來的妳,不,甚至是更快樂的妳?」
「楚大哥,你在說什麼?」她凝視著他,有點困惑。
「我說過了,不要那樣叫我,我從來沒有把妳當作妹妹。」他語調清晰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一直把妳當作伴侶,也希望有一天,心願能夠成真。亦詩,妳嫁給我,好不好?我們離開台灣、離開這裡,去美國住一陣子,怎麼樣?」
夜色漸深,楚正璽的聲音低沉但堅定。然而這一切,依然像是一場夢。
夢中,似乎調皮又驕縱的韓亦柔,會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突然跳出來,然後大叫:「姊,妳怎麼可以抱著楚大哥!你們兩個快點分開啦!黏那麼緊好噁心喔!討厭!」
「柔柔不要生氣……」她閃神了,下意識脫口而出。
就這樣筒簡單單一句話、幾個字,讓楚正璽渾身一震。
他如此掏心掏肺的對待與請求,換來這樣的回答。
亦柔一直站在他們中間,從以前到現在。
不管亦柔自己是不是故意要這樣,可是,亦詩完全沒有打算推開她。
亦詩想推開的,是他。
楚正璽眼中僅剩的一絲火苗,好像也熄滅了,剩下的是一片漆黑荒蕪。
兩人之間只剩下沉默,他們無語相對了許久。
「我該走了。」最後,楚正璽放開她,牽著她上床,幫她蓋好被子。「晚安,亦詩。」
韓亦詩仰臉承接了他的輕吻,然後,目送他似乎散發著悲傷氣氛的背影離去。
她整個人縮進薄被底下。薄被彷彿是她的保護罩一般,把所有的洶湧情緒都隔離在外,她只能這樣保護自己。
深深受傷的楚正璽,下樓的腳步有些踉蹌,他與剛從廚房那邊走過來的韓母擦肩而過。
「正璽,你什麼時候來的?要不要喝點飲料……」韓母開口招呼,卻在照面之際,不禁驚呆了。
只是一瞬間,楚正璽就疾步離去,連招呼都沒打。他無法停下來,無法說話。
可是那短短一秒,就已經讓韓母看見他泛紅的眼眶。
第十章
楚正璽和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約滿之後,沒有續約。
他回美國去了。
在他離台之前,韓亦詩並沒有機會和他見面,更遑論好好談一談了。
就算有機會,她也不知道該談什麼,他們已經走到僵局。
很可笑也很可悲,以前以為最大的阻礙就是韓亦柔,沒想到韓亦柔走了以後,他們還是沒能在一起。
「姊姊啊,妳這樣真的可以嗎?」韓母用小名叫著女兒,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在玄關穿鞋,準備出門。
韓亦詩回頭,淺淺一笑,「媽,我都教這麼多年了,現在只是幫小朋友上初級班,當然沒有問題。」
「可是妳都這麼久沒練琴了,沒關係嗎?」
「媽,真的,妳不要擔心。」
在家休息了大半年,最近韓亦詩終於開始慢慢回歸常軌。這一場假期,她放得太久了。
時間確實是最好的療傷藥,雖然常常在夜裡輾轉反側,聽見隔壁房間母親的哽咽,韓亦詩卻發現,她母親真的比她想像中要堅強好多好多。
她在不經意中聽見媽媽和舅媽講電話。
舅媽大概又說了什麼半取笑半誇獎的話,只聽見她母親在電話這邊笑笑,無可奈何地歎口氣,「讓亦詩休息一陣子也好,她從小就太認真了……我?也沒什麼,不過就是互相作伴而已……不會累啦,自己的女兒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