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圖趕緊答道:
「歲爺,方纔我發現一件事很不對勁啊,要不是有人提醒我,我根本沒有想到!」
「說。」
「爺……你這幾日把一切工作全教給我,你該不會是……要離開吧?」
「誰告訴你的?」
「您先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是。」
「爺!」
「因為我受不了京師來的秦大人他那副貪婪無比的臉色,你以為依我的性子,能容得了那種人嗎?」他毫不猶豫地挑起年有圖的罪惡感。
他就是這樣的人。愈是當成自己人,愈是愛欺負對方,尤其事關他的利益,他可不打算委曲求全。
「都是我的錯……」年有圖滿心內疚,低聲道:「歲爺,你是這麼尊貴的人,當然不能受那肥官的鳥氣,我替你擔下這重擔,可這裡永遠是你的地盤,開採的銀礦也是你的……你一定要回來啊!」
「這不是傻話嗎?我叫你去挖礦,你還是歲家銀礦的工頭,銀子自然全是我的,難道你想獨吞?」
萬家福聽著這對主僕一來一往的對話,開始覺得她喜歡上的男人真的劣根深種,沒有把年有圖欺壓到跪地求饒是不會放過他的。但願……以後他別這麼戲弄她,再好脾氣的人遲早也會生氣,她怕她會變臉嚇跑他的。
「是萬三他們告訴你,我要走的?」歲君常忽然問道,注視著遠方走來的萬家人。
年有圖連忙點頭。
「福福,妳果然在這兒。」萬三少微笑:「這樣不好,妳畢竟是未出嫁的閨女,跟個男人這麼貼近,不是件好事。」
萬家福遺來不及吭聲,蠻腰一緊,被歲君常緊緊摟住,示威意味十分濃厚。
萬三少臉色雖然不變,但眼神稍有不悅。「歲兄,你這是暗示我家妹子,非你不能嫁了?」
「三哥!」
「也可以這麼說。」歲君毛道。
萬三少聳肩,很平靜地說出令眾人臉色微變的事實:
「但是,舉人婚事還在,即使我有心要幫你們,也無能為力。萬家在南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管是退人家婚或者讓人退了婚,都會有損我們的面子,在這一點上,我非常為難。」
「萬家退不退婚,於我並無差別。」換句話說,他一點也不介意橫行霸道搶人未過門的老婆。
「你不介意,但我家妹子會介意。她被人說成災星,已經是非常慘了,如今要變成一個被人搶婚的災星,歲兄,你擅用人的心理,理當明白流言的可怕啊……」很成功地引起歲君常的不快了。
雖然可以預料他寶貝的妹子,此刻必定是既平靜又帶惱意看著自己,但他還是有點小心虛地不敢瞧向她。
「福福!」萬三少對著歲君常喊著,當作在跟萬家福說話。「打小,我跟妳就是最親的……」
「沒有。」萬家福坦白地說:「我跟哥哥們一樣的親。」
萬三少有點受到打擊,聽而不聞,再道:
「再過兩天,大哥跟四弟、五弟也會來到常平縣,到那時,會有什麼驚人的情況妳也是明白的。這樣吧,我自願點,替妳說話,承受他們的怒氣。」
萬家福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三哥沒有這麼好心過。」
萬三少又是一臉受創,帶著微惱的語氣道:「我在妳心裡,就這麼壞麼?」
「倒也不是。三哥跟其他哥哥一樣,早成了老奸巨猾的人。」頓了下,她歎息:「而這全是為了我而努力的。」
「福福,妳能這麼體貼是最好的了。」萬三少又恢復老神在在的樣子,但為了確保萬一,他還是退了一步。「雖然我不是一個無端拆散鴛鴦的人,但也必須安撫大哥他們,這樣吧……」他轉身掃過礦場一圈,別有用意地笑道:「三哥一直很想知道妳常平縣的縣解圖畫得如何,不如妳以地為巨紙,繪完常平縣的縣解圖,我就為妳說話,不只應付其他兄弟還順道推了舉人的婚事,這筆交易很划算吧?」
其中必有詐,歲君常心知肚明,但並未明說。他與萬家人相處不久,但也知道這萬家兄弟重萬家福而輕萬少七,不會這麼輕易讓她離開他們身邊。
他不明說,因為他根本不怕這小老頭兒真嫁給那孔子的後代舉人,他要帶人走其實很簡單,只是這小老頭很念手足之情。而且……
他個性中惡劣的一面,非常想看萬家福要如何應付。不可否認,就算他喜歡上一個女人,依舊很想欺負她。愈喜歡,愈愛欺負她。
萬家福默默看著兄長的背影,歎道:
「好。」
萬三少驚喜地轉身瞧著她。「福福,妳願意?」
「三哥用心良苦,我怎麼能不配合呢?」
這麼平靜又溫馴的回答讓萬三暗自心跳,抹了抹冷汗,綻出毫無破綻的笑來。
沒有錯,沒有錯……他在心裡默念,為了讓這個妹子在他們身邊多留一些時日,他可以稍微卑鄙無恥點。
只是稍微一點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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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時分,落霞滿天。
從午後開始,十乎縣的百姓開始聚集在礦場附近,看著據說以礦場前方大地為紙,繪下縣解圖的萬家福。
有的百姓站在山丘上,居高臨下好奇地觀望,那當日看過她縣解圖的老闆訝異地驚呼:
「我看到了,那是縣裡的大德街!」一條一條街道上還有住宅房舍跟商舖。雖然地面粗陋,畫功也以簡單單墨為主,不似那天她畫得色彩微艷、商舖細緻,但久居常平縣的老百姓,一看就知道這是常平縣的縣解圖。
柔軟無骨的身子半蹲在地上畫了下午,歲君常就在旁觀看,連秦大人也因為礦場部份暫時休工,而好奇地過來察看。
「福福,要不要休息一會兒?」萬二少蒼白的俊臉帶點心疼。
「不用,快畫好了。」她頭也不抬,一頭青絲垂在地上,纖白素裙輕折,跪在地上作畫長達數個時辰,雖然不舒服,但她首次以地為紙,很有新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