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路一聽是神奇的法術,立刻專心地研究,研究半天,才試探地說:
「在右手?」
「右手啊……好吧,把嘴巴打開,看看是什麼法術降臨到妳身上。」
年有路乖乖張開小嘴,目不轉睛地看著萬家福右拳送到她嘴邊,隨即酸酸甜甜的醃果掉到她嘴巴裡。
「這是保平安的,保有路健健康康百病不生。」萬家福跟她秘密地眨眼。「別告訴別人,就妳我知道而已。」
「秘密。」年有路馬上閉嘴。她看著萬家福起身要走出礦洞,連忙追上前,囁嚅道:「我力氣大,幫妳推車。」
「好啊,妳哥不在,別讓他看見就好。」萬家福不禁笑道。
一見她笑,年有路小臉就紅咚咚的,悄悄拉住萬家福柔軟無繭的手心。
萬家福沒拒絕她的主動,俯下臉與她相望,含笑:
「有路,為什麼叫有路呢?」
「哥說,有路就走,所以叫有路。」她高興地補了一句:「我哥幫我取的。」
「這名字好有意義,妳哥真疼妳。」
「妳呢?」年有路害羞地問。
「我啊,我姓萬,閨名家福,小時候我叫萬福兒,後來我家人為我改名,叫家福,意謂為家人帶來福氣。」
「為家人帶來福氣,很好耶。」
「是啊。」萬家福回憶過往就笑:「他們是很自私自利的人,所以為我改名家福,不肯讓福氣給外人。其實,我哪能帶來福氣呢?是他們太疼我了,小時候還告訴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正是我取福字的原因。」
年有路搖搖頭,手心微微發汗,小聲地說:「我不太懂……」她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她現在僅能識字,卻不太懂太過艱難的字句。
「這個意思就是……」
年有路等了半天,等不到解釋,她抬起頭,順著萬家福往礦洞外的視線看去,赫然停步。
「那是歲爺爺,歲爺爺來了。」她又怕又敬地低語。
第三章
採礦場的夜晚,幾乎沒有什麼人煙,歲君常眼力極好,在僅有的天光下,看見甫出礦洞的萬家福。
「肥肥胖胖,嗯?」一身丑衫髒裙,長辮微亂,圓臉如之前的彌勒佛一樣笑瞇瞇的,他記得這個外地姑娘本就纖瘦,現在乍看之下,似有點憔悴蒼白。
果然沒有中毒的跡象。
年有圖滿面大汗,不敢對話。
歲君常走到她的面前,發現個頭小小的年有路像個小小包袱一樣緊黏在萬家福身邊。
「歲、歲爺爺……」年有路挨著萬家福,低聲喚著。
歲君常看她是小孩,勉強應了聲,注意力移回萬家福。
「萬家姑娘,在礦場的日子過得好嗎?」他帶著幾分惡意問道。
「托歲公子的福,還好。」萬家福答道。
「哪兒的話,聽說妳叫什麼福的,說到底,也許是我托了妳的福,才能九死一生沒成廢人。」他的語氣有點頑劣,在向來「殺閨女如麻」的聲音裡注入一絲活力,令他身後的年有圖微些吃驚。
「家福。」年有路糾正:「是塞翁失馬……福福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趣!」俊目微亮,他意味深長地重複兩遍,玩味地說道:「萬家姑娘,這句話能用在妳身上嗎?」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此。歲公子,既然你已經清醒,請代我向縣太爺說明,你的礦場並非我炸毀,你身染劇毒也不是我下的手,請縣太爺重審此案,還我清白。」
歲君常聽她說話慢條斯理,不卑不亢,也沒有任何激動含冤地哭天喊地,不由得首次正眼打量她。
短短幾天內,她的未來莫名遽變,只因她踏進常平縣,她竟然能如此平靜,而她,也不過是個性質雷同賣貨郎的小旅商而已,死了葬在亂葬崗上,誰會追查?連她的家人都不見得找得她的屍身。
「妳知道妳被判為死刑犯了嗎?」
「我知道。」
「妳知道妳隨時會為一個子虛烏有的罪名賠上命嗎?」
「我知道。」
「妳一點也不氣惱?」他又是詫異又是疑惑,重新觀察起她來。這女人,不像一般女子,明明看似纖弱無骨,但竟然膽大包天……無論如何,這對他來說只有好處。
「我不想生氣。」她坦承道。
歲君常以為她在修身養性,也不多想,只說:
「要重審此案也不是難事,換了個縣官爺,妳就能重見天日了。」
在旁的年有圖難堪地垂下臉。
萬家福柳眉微擰,平靜說道:
「我跟縣太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只是一個路過的人,為什麼要如此誣賴我?」
「這就要問縣太爺了。萬家姑娘,妳簽下的轉讓文就在我手裡,我是歲家礦場主子,只要這張轉讓文從我手裡失蹤,或者妳私自走出這座礦場,最慘是我死了,這三種下場任何一種發生,妳都只能回縣府大牢看縣太爺臉色來決定妳的生死。」歲君常見沒嚇著她,只得繼續說道:「我可以放妳走。」
「爺!」年有圖低叫。
「歲爺,你放我走,我出縣之後的下場呢?」
歲君常暗詫這女子思緒快速又清晰,道:
「妳可以帶著罪身四處行走,只要常平縣沒發出通緝文,妳照樣可以如常人一樣過活。妳要厲害也能上京師告御狀去,不過,常平縣一向無法無天,若讓皇帝老頭知道妳的委屈,小心有人追殺妳啊。」語氣略有恐嚇,而且以此為樂。
「請讓我跟縣太爺再見一面。」
「不成。過兩天,縣太爺會招呼京師來的稅收官,妳就趁那時離開吧。有圖,你會去跟你爹告狀嗎?」
「當然不!」年有圖激動道,而後遲疑:「歲爺,她明明有罪……」
歲君常擺了擺手,逼年有圖閉嘴,再對著萬家福說道:
「我懶得多說廢話,妳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帶罪身定出常平,一種就是成為亂葬崗上一具無名屍。」
「別死。」年有路用力拉拉萬家福的手。
她低下臉看著年有路,柔聲道:
「我不會有事的。」抬眼與歲家銀礦主子對望,沉思半晌,才點頭:「有勞歲爺了。我何時可以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