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那麼好的工作和薪資福利,選擇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軌道,的確冒險。我只能說他們很有勇氣,而且很任性。」顧晴嵐點點頭,品嚐著盤內的洋芋沙拉。
「任性?」花靖堯眼睛一亮,微挑著眉說。
「沒錯,就是任性。」
花靖堯頗感有趣。他停下刀叉,專注地看著她。「怎麼說?」
顧晴嵐察覺到花靖堯認真的態度,也跟著停下刀叉。她端起水杯喝口水,吞下口中的食物後,才說:「他們這麼做或許是圓了自己的夢,可是若不考慮到現實和身邊的人,只一味追逐自己的理想,輕舉妄動任性而為;如果成功了那當然很好,但假如失敗了呢?要承擔後果的不是只有他自己,他的家人也會跟著牽連進去。」
花靖堯看著她,發現此時高談闊論的她,眼中閃爍著自信和堅定的光采,粉嫩的臉蛋不知是因為這番慷慨激昂的談話,還是因為桌上的燭光,泛著紅潤的色澤。
嫣紅的唇透著水亮的光澤,誘人地啟合,有時還會因為思考如何表達而偏頭輕咬著,有時則是伸出舌尖濕潤一下微乾的嘴唇。
花靖堯像是著了迷,眼神變得深沈,再也無法離開她。
「我想你的朋友應該算是成功的例子吧!他們的傳奇故事也一定吸引、鼓舞了許多人,讓很多人蠢蠢欲動。每個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個夢想,有些人勇敢地跨出第一步朝夢想邁進,有些人則心動卻不敢行動。但是不是每個勇敢逐夢的人都一定會成功,有個完美的結局呢?那就不一定了。」
顧晴嵐停一下,喘口氣,又繼續說:「再說,我們又怎麼知道夢想究竟是真的夢想,還是妄想甚至是幻想呢?又或者那不過是我們用來逃避現實的藉口罷了。」
「逃避的藉口?」花靖堯不自覺地傾身往她靠近。
顧晴嵐也沒有注意到,原本就不大的桌子使他們的距離已經很近了,他的長腿甚至能碰到她的膝蓋。現在兩人的頭幾乎快碰在一塊了,她的雙腳則被困在他的長腿間。
「難道你心中沒有夢想?」他問。
「當然有。」她睨他一眼。這是什麼問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夢想吧?即使再小也有屬於自己的夢啊!
「你是指在『花林』做到老、做到退休嗎?」他笑著望她。
顧晴嵐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花靖堯神秘地一笑。「因為我神通廣大,掐指算出來的啊!」
「鬼咧!因為你是老闆,你調我的履歷來看對不對?」她衝口而出,沒有注意到自己和他說話已經越來越沒有隔閡了。
他笑而不答。「你的夢想還真小,是不是小時候受過傷啊?」
顧晴嵐忽然沈默不語,臉龐瞬間黯然失色,花靖堯隱隱覺得自己好像碰到她心裡陰暗的角落。就在他想開口引開話題時,她突然說話了。
「我爸是個很偉大的夢想家,我媽之所以愛上他也是因為滿懷夢想、充滿抱負的父親看起來就像耀眼的寶石,散發著光芒。可是,當他的夢想和抱負都變成空影,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之後,磨光了我媽對他的愛和依靠,也讓我媽不得不堅強起來。她獨力擔起家裡的經濟重擔,到工地工作,可是,在一次意外中她失去了雙腿……」
這就是為什麼她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個平凡的OL,因為她希望安穩地過一生,有穩定的工作、穩定的收入,不讓母親為她擔心、煩惱。
花靖堯也領悟她的務實從何而來了。「你父親呢?」
「我十五歲那年,他抱著最後一個發財的夢想,到越南去,結果發生意外過世了。這對他、對我們而言或許都好吧!」
她對父親並非沒有怨,爸爸加諸在母親身上的痛苦,她從小看在眼裡。每次父親發財的夢想破碎,承擔後果的永遠是他們。看著母親為了她和小弟受盡苦難,她就於心不忍,對失去父親也就不感到那麼痛苦了。
「『美夢成真』是一個迷咒,一個讓人掙脫枷鎖、掙脫世俗的迷咒,卻也是一個美麗的藉口,一個既崇高又冠冕堂皇的藉口。這世上有太多人、太多書鼓勵人追求夢想、實現夢想,甚至連廣告都在催化我們,卻很少有人告訴我們逐夢必須踏實,而非好高騖遠——」
顧晴嵐忽然住口。從剛剛到現在,好像都只是她一個人在說話。雖然他看似認真,但實際心裡是做何感想,她一點也猜不到。
她咬著唇。糟了!他會不會以為她是個愛講道理的老古板啊?沒想到自己居然在他面前滔滔不絕地講著她不曾對別人說過的感受,她是怎麼了?
都怪他,一副全神傾聽的模樣,害她不知不覺越講越起勁,越講越激動。
「怎麼了?」花靖堯察覺她突然停住不再說下去,於是問道。
「沒什麼,都是我一個人在說話,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她端起水喝了一口,潤潤喉,也避開了和他四眼相對的尷尬。
花靖堯勾起嘴角,手支著下巴說:「不會啊,你很有自己的想法,這樣很不錯。你讓我對你越來越好奇了,你的小腦袋裡究竟還裝了多少令人驚奇的想法呢?」
「嗄?」
他在說什麼?這句話聽起來好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
忽然,顧晴嵐抱著頭猛地往後退,一臉驚恐地望著他。
「你該不會又想剖開人家的腦袋來研究了吧?」
「什麼?」花靖堯先是不明就裡地看著她突兀而怪異的舉動,仔細一想,才想起有次曾對柯英司說好奇她的腦部構造,想解剖來看看的話。
沒想到她記得那麼牢,還信以為真。看她認真又害怕的模樣,花靖堯終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這麼怕我會把你的頭剖開來看啊?」他說。
「當然嘍!」
說完,他們看進彼此的眼睛,像是在交換著一抹秘密的幽默,兩人不約而同地笑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