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央,站著臉色倔強的樊煜和一臉鐵青的樊剛,他們彷彿兩頭鬥牛般誰也不肯讓誰地互相瞪視著。
孟如晴從來不覺得他們祖孫相像,樊剛嚴謹,樊煜不羈,可是現在,她真的覺得他們是百分之百的祖孫,血緣關係無法磨滅。
樊煜的嘴角撇出一抹深遠的譏嘲。「爺爺,你知道從小到大你最愛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不准,不准這樣,不准那樣……好像我樊煜做什麼,在你眼裡都是離經叛道,不務正業。」
樊剛鐵青著一張臉。「你有做過什麼讓你值得被誇讚的事嗎?」
孟如晴的手驀地搗住胸口,緊張地看著樊煜。
樊煜的嘴角微微抽搐著,那抹譏諷更加巨大起來,甚至帶著些淒涼。孟如晴忍不住向樓下走去,想要走向樊煜,站在他的身邊,那一刻,他看起來無比脆弱,脆弱得讓她心痛!
「我是沒有做過。」冷冽的光閃過他的眼眸。「可是我為自己自豪,因為這部電影。」他手裡拿著一份宣傳資料。「你愛看不看,我無所謂。」
樊剛的臉色更加陰沉。「我絕對不會去看,也絕對不准你再去拍任何電影!」
「又是不准。」樊剛冷冷笑著,眼眸裡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你不准又能如何?」
「我可以取消你的繼承權!」樊剛舉起枴杖揮舞著,他看起來怒不可遏,他的權威從沒像現在這樣受到挑釁過。
「取消?」樊煜的笑容裡除了譏諷,還有一種讓孟如晴揪心的冷漠,那種不是發自內心,而是刻意偽裝的冷漠。
「還記得我和你簽過一份契約嗎?」他側過臉去,走下樓梯的盂如晴只能看見他僵直的背影,她想要走近他,但他渾身的冷漠是如此濃烈,濃烈到她無法靠近。
「我已經按照契約上寫明的娶了如晴,她現在也有了孩子——這不就是你要我完成的事嗎?現在我做到了,已然履行合約上的內容,難道你想毀約嗎?」他薄唇上的笑容更深,甚至帶著些淡淡的邪惡。「如果可以讓從不毀約的樊剛破天荒地壞,了規矩,我樊煜即使放棄繼承權也很值得。」
孟如晴看見爺爺兩邊的太陽穴不斷抽搐,臉色鐵青到了極點。她有些擔心,樊煜的話會不會太過分了?爺爺還有心臟病呀。
「還有,如果毀約,難道不應該賠償毀約金嗎?我可是按照你的條件一步步履行約定,娶了一個不愛的女人,生一個本來不想要的孩子,只為了讓你高興。」他更加冰冷地看著樊剛,似乎眼眸深處都開始燃燒著怒火。「你看不起我的工作沒有關係,我只要擁有繼承權,只要可以繼續拍出更多的電影就夠了。」
他挑起一邊的濃眉,下顎緊繃,身體也緊繃著。
孟如晴驚愕地望著樊煜,原本想要走向他的腳步就那樣停在當場,她現在不能走向他,當他說出這樣的話時一他不愛的女人,他不想要的孩子……
她的臉色比白紙還要慘白,整個人彷彿被浸在冰窖裡……她麻木地睜大無神的雙眸,身體在顫抖著,可是她卻已經感覺不到那顫抖,她眼裡只有樊煜的臉,那張她深愛的,此刻卻那樣冷漠、憤怒,幾乎不認識的臉。
樊剛揮舞的手臂驀地放下,他頹然看向樊煜,蒼老的臉上第一次顯示出無奈的表情。「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話?」
樊煜嘲諷地笑著。「是的,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話。當你完全否定我的時候,我還能對你說什麼。」
「我是為了你好……」
「我已經三十歲了,不再是三歲的孩子,不再是那個需要聽你教誨,必須按照你給我規劃的人生而生活的樊煜。你有一個自豪的樊奕就夠了,而我……樊家的叛逆、浪子,是不需要爺爺你的尊敬和自豪的。」
樊剛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其實我很像我父親,我對你那些生意並沒有那樣巨大的熱愛和興趣,但他會聽你的話,而我不會。」他自嘲而無所謂地聳聳肩膀。「電影首映典禮的票我放在這裡,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扔掉。」
他一轉身就嚮往樓上走去,卻看見孟如晴,一張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深受震撼的盂如晴!
「如晴?」樊煜皺了皺眉,她的表情讓他驀地心痛,難道是因為他嗎?他是不是說了什麼傷害她的話?可是憤怒至極的他卻幾乎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麼。譏諷的笑容從他嘴角消失,他認真地看著她。
「你怎麼……」話還未說完,孟如晴卻已經越過他,走到了爺爺身邊。
「爺爺,您沒事吧?」她焦急地呼喚著。
夏倩蜜也已經跑了下來,同樣關切地跑到樊剛身邊。「藥呢?爺爺,你的藥呢?」
樊煜驚訝地回頭,看著搗住胸口的樊剛。他眼裡竄過一抹驚慌失措,腳卻定在原地沒有移動。
孟如晴回頭朝他大喊。「你怎麼回事,快去叫看護小姐過來,愣著幹什麼!」
樊煜趕緊向二樓跑去,今天他是接到爺爺的命令必須回來,回來前心裡就已經明白會發生什麼,所以他整個神經都是高度緊繃的,甚更帶著敵意的……他敲了敲特別看護的房門,剛才是樊剛要求她離開。
「快點,他……」樊煜的話還未說完,看護就已經跟著他衝下樓去。
樊剛已經吃了藥,臉色恢復血色,正坐在沙發上大口喘氣。
「看來沒事了。」夏倩蜜抹了抹爺爺臉上的汗水。
孟如晴也微微鬆了口氣,她疲憊地拖著步伐,坐到一邊沙發上。
特別看護上前來替樊剛做檢查,而樊煜只是一直站在一邊,目光掃過樊剛也掃過如晴。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多作逗留,今天要上一個電視節目做專訪,他絕對不能遲到。可是,他已經有多久沒有看到如晴了?看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那裡面有他的孩子……
孟如晴感覺到他的目光,她抬起頭來,認真地望著他。「你剛才不應該那樣和爺爺說話,他是個病人。」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而沙啞,奇怪的是她在聽見那樣的話後,還能這樣直視著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