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旁的憐兒看見璦媚指揮僕人上菜的架勢,以及雷夫顯然並不反對由她擔任這項理應由女主人做的事時,早已瀕臨崩潰邊緣,現在再看他怒斥小廝,終於忍不住說:「你對那孩子一向這麼凶嗎?」
雷夫瞪著她說:「原來你會說話啊?」
憐兒聞言低下頭去應道:「我不知道你希望我說話,因為我實在不曉得說什麼好。」
「你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
「不,大人,」她輕聲應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而已。」
這個該死的女人!非得提醒他也一句話都沒對她說。「所以才一開口,你就批評我,我看你還是閉嘴算了。」
「我知道你並不在乎我的建議,但我仍不得不說,如果你能對那小廝多花點耐心,相信你會得到比較周到的服務,他太緊張了。」
「你訓練過小廝嗎?」
「沒有。」
「不然你怎麼知道該如何對待他們?」
憐兒拚命忍住氣說:「這是常識,大人。」
「耐心能夠治好遲鈍的毛病?」
「如果你少罵他一些,他就不會顯得那麼遲鈍了。」
「我明白了,換句話說,有朝一日德恩上戰場的話,也會得到敵人的諒解與耐心對待,你知不知道刀劍是不長眼睛的?每個人在生死存亡的當口,都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機會,你所謂的常識極可能將他害死。」
憐兒雖然氣得滿臉通紅,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全是實話,農民和婦女可以遲鈍一些,但戰士卻絕對不可以。
「我接受這一點,」她說:「但你還是可以對他好一些,我相信那麼做對你們兩人而言,都有幫助。」
「你替那孩子爭取耐心,那你替自己爭取什麼?」
憐兒抬起頭來望著他問:「我也惹你不開心了嗎?大人。」
雷夫一點兒也不喜歡她把他的怒火故意看輕看淡的態度。「你想要什麼?」
「告退,大人,我想先回房去了。」
「不可能的事,要求遭駁回。」
「那請你也對我用用耐心吧。」
「耐心若得不到回報,那又何必費心?」
「想怎麼收穫,就得先怎麼栽。」
「你覺得我不值得你付出?」
「那要問你的良心。」
「我的天啊,這和良心有什麼牽連?」他問道:「而且我自問十分清白。」
「我相信。」她譏刺道。
再說下去只會使情況更糟而已,雷夫一口乾盡杯中物,頻頻叫人再倒。憐兒則重重歎了口氣,暗斥自己說那麼多幹什麼,反正這個男人又不肯講道理。
男人總有一套雙重標準,責己過寬,待人從嚴,看來她丈夫也不例外,自己絕不能說他做錯了什麼,而他卻可以公然把情婦養在家中,還讓她主持家務。偽君子!她可以忍受必要性的謊言,但卻無法忍受公然的虛偽態度。
一餐晚飯就這麼給破壞掉了,不過反正她本來就沒有什麼食慾,桌上也幾乎沒有一樣是吞得下去的東西。
「我可以告退了嗎?大人。」
雷夫點點頭,但在她起身想走時又拉住她說:「把怨氣留下,憐兒,我馬上就會去找你。」
時候仍早,憐兒也不想上床去等雷夫,昨夜的記憶加上今天的一切都令她坐立不安,挫折沮喪;她既不能好好的、放心的愛他,又不能請他別碰自己,難怪會這麼頹唐沮喪了,但願他能盡快找到新歡,拋棄自己。
再等了一會兒,見丈夫仍沒回房,憐兒就把從家中帶來的帳簿拿出來,她打算核對好之後,才送回去交給吉伯特。
為了學會讀寫以便記帳,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心血的,不過依目前的情況看來,可能會荒廢一段時間了,雷夫想把她留在這裡多久?唉,如果知道就好了。
幾小時以後,回到房裡的雷夫看見憐兒蜷曲在椅子裡,膝上放著帳簿,桌上則有墨水池。他的妻子識宇?教堂向來是不收女學生的,就算是男人,識字的也不多。雷夫自己雖然既能讀、也能寫,但使用的機會卻不多,這方面的事他一向都交給專人處理。
他拿起帳簿來看了好一會兒,但當憐兒睜開雙眼時,又急急忙忙的折回去。「你看得懂嗎?女人。」
憐兒這下才算全醒。「當然看得懂,這是我自己做的帳簿。」
「誰教你讀書識字的?」
「寶獅莊內一位年輕的教士。」
「他為什麼肯教你?」
憐兒本想回他一句「關你什麼事」,但見他面帶誠懇,似乎並無反對之意,只有純粹的好奇,這才捺著性子回答道:「我威脅他說如果不教我,就要將他解雇。」
雷夫差一點就笑出來。「是嗎?看來威脅還很成功嘛,但是你為什麼要自己做帳?難道他不肯幫你記?」
「他肯,甚至在我想自己記帳時還大發脾氣,這件事說來話長,而且和那位年輕的教士也沒有直接的關係,總之我決定自己做,所以就非要他教我不可。」
「太好了,這麼說終於有一件你不能不幫我做的事了,」雷夫說:「你就幫我記帳吧。」
「我?」她叫道:「你是說你不識宇?」
「年輕的時候,我把大好的光陰都花在訓練場上,而不是教室內。」撒謊實在是逼不得已的,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文武皆行,她還肯幫他做事嗎?那他不是又少了個留她下來的理由?
「但你總有專門記帳的部下吧?」
「我並沒有要你接下坎普墩所有的帳目工作,」他說:「但簡單的流水帳應該沒有問題吧?」
她沒什麼好氣的說:「如果你不認為那仍高估了我的才智,應該就沒有問題。」
他被她的冷嘲熱諷給逗笑了。「一點兒也不算高估。」
「那……好吧,大人。」憐兒把帳簿收好,再回到壁爐邊時,發現雷夫已坐在她方才坐的椅中,緊緊盯住她看,害憐兒連忙捉緊領口,老天,這睡衣可真薄。
「過來,憐兒。」
語氣雖柔,但依然是句命令,憐兒不禁往大床投去一眼,希望能找到好藉口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