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為了賭,便是為了女色……
朱夭若在心裡冷哼一聲,斂眼瞅著握在手心、冰涼的青白色玉珮,不著痕跡地挑高濃眉,暗自讚歎這塊上等玉珮的質地相當滑膩,雕工匠心獨運,色澤也稱得上是上上等……這位公子說的對極了,不過……
「到底是怎麼著?」那位公子有些心浮氣躁地拍著桌子。「該不會是沒瞧過上等貨色,教這塊玉珮給嚇傻了吧?」
「這……」朱夭若面有難色地沉吟著。
「你千萬別誆我,說你不懂這寶貝的好;這鋪子如此之大,裡頭的典當物加此之多,你定是懂得鑒定這塊寶貝的,是不?」他急急地道。
朱夭若挑高了濃眉,唇角輕揚著無奈的笑?
這鋪子……確實是挺大的;四板大的大門上頭掛了塊布簾,掀簾而入,踏過前庭的石板廣場,再踏進大廳便是當鋪做買賣之處。大門兩旁排放了滿滿的典當物,琳琅滿目;但實際上有絕大多數的珍品被擱在府裡,另一部分較差的典當物和等待被贖回的典當物則被堆放在後院的倉房裡。
一般人見著如此氣派的鋪子,總會認為這家當鋪肯定非比尋常,可天曉得隨意當鋪可真是隨意到了極點,尋常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當鋪是小姐提議要開的,就連店名都是她取的,然而她卻全然不管事,成天四處遊玩,無所事事;偶爾顧起鋪子,也是隨心所欲得很,客人隨便當,她也隨便收。至於二小姐則是看當天的心情好否,再決定要不要上工,至於鑒定能力,她算是最強的了,從未錯看過。至於三小姐……她全然沒有鑒定能力,錯把碔趺當璧玉、錯把烏石當金子……
記得三天前,有人抓了件被子上門典當,一件破緞被,也不是出自於名門織品,只是街上小販叫賣的尋常貨,三小姐竟以十兩買下……就算是一件全新的蠶絲被子,也不過是這個價錢罷了。
慶幸此時是他在守鋪子,若是三小姐,哼!真不知道她會不會決定耗盡家產來買這塊玉。
說真格的,這家當鋪能夠歷久不衰,實是教他佩服至極,
「你倒是吭聲啊,瞪著玉珮作啥?」見掌櫃的好似想事情想得恍神,他不由得惱火地催促,就盼趕緊從這兒拿到銀兩。
聞言,朱夭若不疾不徐地抬眼,嘴角閃過一抹算計的笑。
「爺兒,你想要當什麼價錢?」坐在案前,朱夭若好整以暇地評估著要如何吃下這塊價值不菲的玉珮。
「不多,就當個一百兩吧!」
「一百兩?」朱夭若啞聲低笑。「爺兒,這塊玉珮不值一百兩啊,倘若能夠當個二十兩,就已經算是小店在做善事了。」
一百兩?確實,這塊玉珮倘若當個一百兩,一點也不算過分。但是……蘇州城裡的當鋪何其多,他為何不去別家,偏是走進這家?其中定是有鬼;換言之,自個兒可以吃定他。
「你識不識貨啊?」那位公子的雙眼快要噴出火來,咆哮著搶回玉珮。「這塊玉珮是我家的傳家之寶,是我的曾曾曾祖父在朝為宮時,皇上卻賜的西域貢品,你居然說它只值二十兩?你坑我啊?」
朱夭若不慍不火地朗聲道:「公子,你該要知曉,一樣物品落入當鋪裡,能夠折個七八成已屬不錯。」
原來是已沒落的官家子弟啊……哼,他就是坑他,如何?
「你最少也該估個七八十兩吧?」混蛋!
「可……玉珮上頭是有瑕疵的。」朱夭若指著他手中的玉珮。
「瑕疵?」他半信半疑地睇著朱夭若,再睇向手中的玉珮,驀地再瞪向他。
「你想耍我啊?以為我不識貨?」
「不。」朱夭若繞到他身旁,拉開他緊握著玉珮的手,指著上頭一條貫通到底的青綠色紋路,「西域玉向來通體瑩白如羊脂,但這上頭居然多了一條礙眼的青綠色細紋,分明是瑕疵品。」
「這……」
見他有幾分猶豫不決,朱夭若隨即又道:「為何我說能給二十兩就已算是做善事,原因就出在這兒,倘若爺兒拿到其它當鋪,絕對估不到這般好的價錢。」
那人略微思忖了下才道:「我不要銀票。」
「這有什麼問題。」
朱夭若笑得黑眸微瞇,待那位公子簽下當票,他便立即點數二十兩交給他。
將他打發走,朱夭若隨即從一旁的架上取下一隻錦囊,方要將玉珮收起時,卻聽到後頭傳來慵懶的笑聲--
「奸商。」
第五章
朱夭若回頭探去,只見范江拿了顆棗子,邊吃邊走到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無奸不成商,倘若我不從中多賺取利益,怎麼讓這家鋪子繼續經營下去?」他想了想,將玉珮交給她,教她瞧瞧這塊別緻的玉珮。
「給我這個作啥?這有什麼好看的?」她隨意地看看玉珮,接著不以為意地將之丟回他的手裡。「你要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就算你自行改了當票、賬本,我也不會認為你私吞鋪子裡的銀兩。」
方纔從頭到尾,她都瞧得一清二楚,壓根兒不需要再確認一遍。
「我對小姐忠心耿耿,豈會中飽私囊?」聞言,他不禁微擰起濃眉,卻不敢瞪她。
「就算你要中飽私囊,我也不介意。」她又啃了口甜棗子。
說真格的,當初買下他可真是再值得不過了;從府裡到當鋪的差事、從灑掃庭院到替當鋪賺錢,他沒什麼做不了的,萬事皆替她處理得宜,不勞她費心……小小一塊玉珮,當是賞賜他的也不為過。
畢竟他可是不收薪俸的,這五年裡就拿了當年典當的十兩……真是個傻子!居然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
天底下,要上哪兒去尋這般正直得有些憨傻的男人?
「我很介意。」他抿緊唇。
難道在她的心裡,他真是那般下流之人?
他不敢說自個兒付出極多,但他盡心又盡力了,一心只想著要如何伺候她、如何幫她打理一切她不想管的瑣事;就算她老愛上街尋找美少年,他也二話不說地陪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