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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1)

  畢來銀所住的碧玲瓏裡頭,香爐環排,香氣瀰漫,地上鋪滿了毛氈,炕床周邊亦垂放著霞幔。

  而畢來銀正在暖帳裡頭斜躺著。

  「小姐,用膳了。」

  六郎端著晚膳踏進房裡,隨即又將門合上,輕緩地走到炕床邊,將霞幔繫在兩旁的床柱上。

  畢來銀彷若沒聽見似的,只是一逕地思忖著。

  那一日,她為何會驚慌失措,甚至荒唐地在大街上跑呢?

  情感?

  她對他怎會有什麼情感?她不欺凌他,他就該要感到萬幸了,是不?除此之外,她對他還會有什麼情感?

  沒有。

  救他只是因為她知道是六郎借力使力將他推下花舫,遂她當然得救,而且是一定要救,因此她根本沒有多想,就直接跳下了花舫,待她回神時,她已經拉著他,甚至渡了一口氣到他的嘴裡。

  他的唇,不像外表瞧起來那般輕薄,反倒是柔軟得很……她以往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唇是這般柔軟的……

  不自覺的,她伸手輕撫著她的唇,又回想起那一日他擁著她時,他看起來纖瘦頎長的身子,竟會有那般厚實的胸膛,甚至他只要雙手一攤,就可以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讓她怎麼掙也掙不開。

  他不若外表看起來那般文弱,更不像個出身大戶的公子哥兒,就算被她當眾揭了底細,他也沒發怒……

  真是怪人。

  倘若他真是貪圖她的錢財,那他就該知道他不該同六郎起衝突,也不該搞砸了她的花舫會,但他卻沉不住氣地動怒了,甚至還打了六郎一拳……他應該知道他這麼做的下場,也該知道她極有可能將他驅離她身邊,但他還是動手打了六郎。

  或許,是因為他還有一身傲氣。

  但那一日她在街上揭露他的底細,還打了他一巴掌,他卻沒有動怒,真不曉得那時他的一身傲氣又跑到哪去了?

  或者他的傲氣不過是伺機而動罷了。

  可是那一日,他還在大街上與她摟摟抱抱,甚至無恥求愛,還荒唐地說她與他之間是有婚約的……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要幫她,要報答她救了他……

  這麼看來,他雖是個紈褲子弟,但對於有恩報恩的俠義之道,倒還識得一些。

  或許他並非只是個沉溺於花天酒地、揮金如土的敗家子,不過敢在大街上如此放浪形骸,八成也只有他這等習於玩樂的公子哥兒才做得出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愈是接近他,她就愈不瞭解他,但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和那個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雖說一樣是為了錢財,但至少他是明著來的,不像那個人只敢在暗地裡背叛她……況且除了錢財,他還知道報恩,先不論這是否是他為了討好她的偽善,總之他那麼做,她並不覺得討厭……但這並不代表她能夠接受他為了她的嫁妝而來的動機。

  大姐先前刻意對她說了那些話,是不是想告訴她什麼呢?

  「銀兒,用膳了。」六郎見她想得出神,只好出聲再喚。

  畢來銀猛然回神,抬眼便見六郎直盯著她的臉,她才想起她的手指還擱在唇上,連忙欲蓋彌彰地收回手,再躺回暖炕上。

  「不用了,我不餓。」她淡淡的道。

  她到底是怎麼了?

  這幾日來,她一沾上暖炕之後,便會滿腦子不斷地數落著他的不是,然後再找些理由證明他的好……她居然出神到連六郎踏進她房裡都不曉得。

  「銀兒若是不用膳,待會兒要如何服藥?」六郎的雙眼直盯著她微暈的粉頰。

  「誰准你喚我的閨名來著?又是誰准許你入內服侍我的?」不知怎地,她突地爬起身,對著他便是一陣斥罵。「六郎,你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

  也不知怎地,自從她發覺公孫辟元是被他推下花舫的之後,她便對他有些厭惡。先不論她和公孫辟元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算他真是有意圖而來,他也犯不著為她出氣,甚至殘忍得想要置他於死地。

  她再怎麼痛恨一個人,也不會想要取對方的性命,就算是她最痛恨的爹,她也不至於這麼做。

  所以六郎的作法,真是讓她不悅極了。

  「二小姐,六郎知錯了。」六郎連忙伏身跪在炕前。「但還是請二小姐先用膳,再趕緊服藥吧,要不,二小姐受寒的身子骨是恢復不了的。」

  她瞥了他一眼,冷漠地道:「把膳食拿過來。」

  六郎聞言,立即將膳食端上,大手還不經意地碰上她纖嫩的蔥指。

  畢來銀抬眼睞著他,感覺到自他指間傳過來的溫暖,一時之間竟沒有抽回手,甚至還緩緩地開口道:「六郎,你抱著我。」

  「嗄?」六郎傻愣地看著她。

  「快點。」

  她想要知道到底有什麼不同,想知道六郎擁著她的感覺,是否會和公孫辟元抱著她的感覺一樣。

  「是。」六郎受寵若驚地趨近她,大手輕輕地環抱住她纖細曼妙的身軀。

  畢來銀緩緩地合上眼,任他將她抱在懷裡。

  怪了,怎麼一點都不暖?他們兩人的身形差不多,但六郎卻不若公孫辟元結實,甚至在她身體如此虛弱之時,亦無法讓她感覺到半點溫暖……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砰的一聲,大門被人一腳踹開,畢來銀一抬眼便看見公孫辟元一臉狂怒地站在大門前,他鐵青著臉,配上一頭亂髮,彷似鬼怪般地懾人。

  「誰准你進來的?」她低斥道。

  全都是因為他,倘若不是因為他,她不會在此時還得窩在炕床上頭。

  「我……」他力拔山河的氣概在她的一聲低斥之下,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他又開口罵道:「先不管那些,重要的是你和他這樣摟摟抱抱,成什麼體統!」

  敢說他?他都還沒問她哩。

  那一日,他將她抱回畢府之後,他便讓人給驅逐到院落一隅,而待她醒來之後,他抱著擔憂的心前來探望,卻讓她無情地趕了出去……這幾日,他一直守在她房外,但她卻始終不願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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