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趴伏在沁涼溪水中的南門天驕,睇著水中自己的影兒,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認輸。
她當然知道魚不好抓,可她已經沒抓到山豬和野雞,倘若連魚都抓不到,那她這主子的威嚴可還存在?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所以她當然得要繼續抓魚才是;只是她……好餓啊,前胸部貼後背了,她真的是搾不出半點力氣來抓魚。
民以食為天,為食可以把命拋,這麼說來主子的威嚴算什麼?
她餓了,而且餓得可以吞下一頭豬了,再不給她吃的,她會活啃人肉、生飲人血的;為免自己失態,遂她決定先不去顧面子了。
「喂,你既然邀我一同食用,怎麼沒為我備妥一份碗筷?」說到吃的,她的動作可快了,玉腿一蹬,隨即飄到他的身旁,看他將陶甕擺在火堆上頭,而陶甕上頭擺了只瓢,這未免太簡陋了吧?
「你就這麼吃?」
他不會要她共享一隻瓢吧?既然他有本事變出個陶甕來,要他再變出一隻瓢,應該不是難事。
「還是你要我的缽?」他自包袱裡取出一隻缽。
這些碗瓢可是他要離開淨靈寺時,方丈好心相贈的;如今證明確實挺受用的,就怕她大小姐無法接受。
南門天驕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手中的缽,再生硬地睇向陶甕和瓢。如果她現下說自己不吃了,他會不會以為她是在嫌棄他?她不是嫌棄啊,老天為證,她是個瀟灑率性的女俠,豈會在乎這區區小事?
只是,他吃了,她也吃了,這豈不是要她吃盡他的口水?
「是嫌我寒酸?」他挑起眉。
他倒不是很在乎她接不接受,只是若可以用這法子讓她自願離開的話,倒也了了他一樁心事。
「豈會?我是那種人嗎?」她大剌刺地拿起瓢,身體力行地證明自己根本就不在乎這事兒,只是手提得有些急、嘴張得有點快……「奸燙啊!」
「傻瓜。」
飲禪想也沒想地拎起她的身子直往溪邊走,他再也不敢抱她了,怕她到時候又會給他安上什麼罪名。
強行將她帶到溪邊,粗魯地將她的手浸到溪底,讓她甫被燙到的纖指可以暫且緩和一些燒燙的痛楚。
「好痛!」嗚,痛死她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明明也是直接拿瓢就喝的,為什麼他一點事兒都沒有?害她以為擺在陶甕上頭的瓢一點都不燙,大剌剌地拿起,再狠狠地把自己燙得齜牙咧嘴的……
他是故意瞧她丟臉的不成?
「怎麼一點都不小心?」他搖著頭。
握在掌心裡的這雙纖細柔荑,柔嫩似水,連繭都沒有,說她的功夫有多了得也難教他相信。
況且,不過是握根瓢罷了,她居然連這麼一點熱度都承受不得,確實是大家閨秀沒錯,虧她還自許詡為女俠。
她到底是憑哪一點這麼認為來著?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讓我以為這瓢壓根兒都不燙的。」她據理力爭,水眸惡毒地瞪著他。
「我怎麼讓你以為瓢不燙的?況且瓢確實是不燙,你怎麼把自個兒燙成這副德行?」他可是秉持著我佛慈悲之道,才忍著不揭她瘡疤;這個時候遇上他是她運氣好,再不然,八成是祖上積了不少陰德。
「我……」拔尖聲響再現,卻驀地噤口。
不能說,這說出來,一經比較,豈不是把自己給比低了?
不說,不說,打死都不說。
「連舌頭都讓貓給咬了?你向來不是口若懸河、舌粲蓮花來著?怎麼今兒個倒不說了?」他嗤笑著。
南門天驕瞇起水靈靈的星眸,豈能容許他在眼下放肆?
「我的嘴也給燙著了!」她不是不說,只是嘴給燙著了,說起來話來既不清楚也不利落,倒不如別說。
「是嗎?」飲禪抬眉,想起她方才確實讓湯和瓢給燙了口。「我瞧瞧。」
鬆開將她浸在溪底的手,一手托住她尖細的下巴,一手則撬開她粉嫩的唇瓣,
毫不憐香惜玉地掬起一手心的溪水灌進她的嘴裡,甚至還將長指探入她的口中,嚇得她登時目瞪口呆。
他這是在做什麼?這感覺怪透了,他這舉動也未免太放肆了。
正要發作,卻又聽到他道:「你是個女俠,不會在意這男女之間的碰觸才是。」
瞧她一愣,倔氣地點了點頭之後,他又接著說:「況且我可是在幫你,你總不會又要誤會我了吧?」
「不會……」她含糊道。
只是覺得有些怪罷了。
「那就好,我瞧你的嘴沒什麼大礙,不過待會兒喝湯時,還是要小心一點、慢慢地喝,我不會同你搶的。」他鬆開她,再次把她拎回路徑旁。
「哦……」她好像有點變傻了。不過說真的,她方才真是讓他那個舉動給嚇著了。
他是在幫她,她當然知道,可是總有個地方有說不出的怪。真的是好怪啊!
第四章
總算是走出這座山頭了,總算是讓她瞧見人煙了,總算是讓她瞧見市集了,想必這兒便是江湖,是不?
如此一來,才不枉她一番跋山涉水。
雖說沒她想像中的繁華,叫這熙來攘往之間倒世挺熱絡的,看得她眼睛都花了;然而最教她忍遏不住的是撲鼻而來的菜香啊……她到底有多久沒吃過熱騰騰的飯菜?想得她胃都疼了。
「好歹是個女孩子家,別在街上露出饞樣。」
飲禪斜眼睇著她,難以置信她那張嬌俏的臉居然露出如此嚇人的饞樣;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會連一點女孩子家該有的嫻雅都沒有?
儘管她想當個女俠,總不能把女孩子家該有的溫柔婉約都給忘了?
女俠也是個女人,是不?
南門天驕微噘起嘴,硬是不看他一眼;她知道他就站在她身旁,但她就是不看他。不是她脾氣拗,更不是使性子,只是不想睬他罷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著,每抬眼看他一回,她的心就亂得難受。
這幾日下來,她不停地反覆思考著自己為何唯獨會對他恁地怪異,八成是出自於前些日子他無禮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