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不祥的感覺籠罩著他的心頭,腳一踩上地就要往外奔去。
「蓮花!」他沙啞嘶喊,沒忘記蓮花還被關在暗房,而讓他更加憂心的是,此刻他已然憶起臨昏前大哥臉上的詭異神色。
踉蹌的奔出門,不管雙腳依然乏軟,雷尚鳴靠著意志力堅強的往前,「蓮花!」
好不容易,他花了全身的力氣,終於來到禁錮蓮花的房門前,可推開那道房門後,裡頭卻空無一人。
難道她回到了她的房間?
雷尚鳴猶不放棄,蒼白著一張臉,身體抖顫的轉換方向想要到她的房間找尋,然而,雖是艱難的邁開了步子,身形卻東倒西歪,每一刻都有倒下的可能。
「小叔,你要去哪裡?」洪牡丹好心來扶。
臉龐滑下斗大的汗珠,他咬牙開口,「蓮花呢?」
「她走了。」
她的話,讓他的雙腳驟然發軟,連忙倚靠著老樹支撐。
走了?自願的嗎?
他寧願相信是被逼走的,是被娘、大哥、大嫂給設計趕走的。
「她在哪兒?」他得去找她,無論天涯海角,他一顆赤誠的心絕對不會因這些磨難而有所磨滅。
「小叔,你這又是何必呢?天涯何處無芳草,比那鬼女好的女孩多得是。」
他懶得跟大嫂強調真愛的唯一,就任憑她們去男生、女生的亂配吧!反正對他而言,蓮花是他唯一認定的人。
「我昏了多久?」他當務之急就是推敲出她可能遠離的距離,還有方向。
「五天。」洪牡丹眼睛一轉。
他幾乎為之昏厥,五天!他們竟把他迷倒五天?!雷尚鳴憤恨的眼眸大張,射出殺人般的視線。
「你們太過分了。」
* * * * * * * *
深黑密閉的空間,無光無風,窒悶的空氣裡,滿是令人不舒服的霉味。
蓮花坐在地上,眼睛空洞的望向前方,呆茫茫的視線似乎毫無焦距,但耳朵卻敏感的聳立。
黑暗的因房裡,她並不孤單,到處都有鬼物在聚集,每寸土地,每個角落,每個魂魄都曾試圖講話引起她的注意。
「那個雷家二少爺又出去找她了,聽說這次要上海音庵,打算找遍所有的尼姑。」沒有鼻子的女鬼在她耳邊呵著氣。
「他呀!整整瘦了一圈,眼睛腫得跟兩顆核桃似的,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雷家少爺。」少了半邊臉的男鬼說著,突然一聲輕歎,捧著胸口,揪著眉心,模擬著雷尚鳴的神態,「蓮花,我的蓮花,你到底在哪兒?為什麼不捎一點信息給我?就算是托鬼來入夢也好啊!」那神情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但他這話卻一語驚醒夢中人,托鬼?
這是鬼的詭計,還是真是尚鳴所說的?
還有,她真能托鬼嗎?
「還不只這些呢!那個死牡丹還找了七、八個姑娘一起脫光光躺在那少爺的床上,結果那少爺深夜回來一摸,嚇了一跳。」蒼白的小鬼突然騰空一翻,躍上了屋頂大叫,「有賊,有賊,有採花賊呀!」
咯咯!眾鬼呵呵笑得開心極了。
蓮花聽得一肚子心酸,尚鳴在外頭為了她而奔波,難道她就只能空守在黑暗牢房裡苦苦等候嗎?如果,他一輩子都沒想到她並沒離開,仍在雷家大宅與他相隔僅是咫尺呢?她是否就將一直待在這幽閉的暗房裡等死,直到成為這些鬼的一員?
不!她不甘心,明明就有人這麼愛她,想要疼惜她,為何她偏不能得到?她不求長遠,只要求曾經擁有,難道這過分了嗎?
「喂,你到底還要在這裡待多久?」一個怒眉的老鬼在她面前重重的踩著腳,「你還有比在這裡裝聾做啞更重要的工作吧?快出去,別在這裡浪費時間。」
問題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她沒辦法出去。
「時間不多了,難道你真要他化作鬼才覺悟嗎?到時你哪知道他是要上天,還是下地?」
就像娘親跟爹親一樣永遠消失,不在她身邊留下一點痕跡嗎?她不要。
可是,要怎麼做才能挽回頹勢?蓮花暗自苦惱。
「相信你自己,試著努力看看。」淒美的女鬼頗有感觸的掀動長長的睫毛,「反正你看得見鬼也是會死,看不見鬼也還是會變成鬼,幹嘛這麼拒我們於千里之外?你仔細想想,害你最深的不是我們。」
是人,人心比魔、比獸更詭詐,為了忘卻災厄的悲傷,把過錯全往她身上推,然後排擠、疏離她,把她當作怪物。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蓮花不禁一陣感傷。
「其實,以前那鬼也沒有騙你,他托你警告其他人,目的也是想救人。」女鬼又說。
救人,救了誰?大家一個個都死掉了不是嗎?也包括她自己的爹啊!
「誰也不知道誰能倖免於難,但至少我們嘗試過了。」老鬼悠然長歎,「女孩,相信我們。」
不,她誰都沒辦法信,人不可靠,死人化作的鬼也同樣不可信任。
「也接受自己。」女鬼又加上了一句。
接受自己?
尚鳴也說過同樣的話,要她接受看得見鬼的自己。蓮花拳頭緊握,情緒似海潮般起落。但要她怎麼接受自己?聽鬼的話,轉達他們的每字每句,日日跟他們相見歡嗎?
「現在還來得及,警告他們大難要來了。」老鬼說。
「小心水,水會帶來災難。」沒鼻子的女鬼補充。
是水災嗎?她暗自猜想著,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起一幅畫面--雷尚鳴在深不見底的水中拚命掙扎,儘管漲紅了臉,浮腫了手指,依然抓不住任何一塊救命的浮木,接著,他痛苦的猙獰著臉,緩緩的下沉……
而她只能哀傷無助的看著他暴突著眼的身體,沉落在幽深的河底……不,她不要尚鳴死!
她要努力救他,她的生命渺小,生,於世人無益;死,於世間無損。
但他不同,他是未來的第一名醫,可以拯救天下無數人的生命.
為了他,她該積極振作、該設法逃離這裡、該告訴他關於即將到來的災厄,不管他會用什麼眼光看待自己,這是她最起碼可以為他做的,為了他的深情、他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