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說的是,你上床去睡,我睡地上。」他亡羊補牢地趕忙解釋,擠出來的笑容全是滿滿的不自在。
老天!他這個單身大男人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年輕女孩在同一間房裡獨處了。
「噢……」她不再多說話,立即小跑步到床邊,掀開被子躺進去,雙眼緊緊閉上,像個聽話的乖小孩。
烏龍的脫衣事件,就在詭異又混亂的平靜中倉皇落幕。
熄燈之後,盛北極和衣睡在地上攤平的外套上。
天氣實在太冷,地板的寒氣一陣一陣地竄入他的四肢百骸。
不知躺了多久,他冷得實在睡不著,不只全身肌肉隱隱泛起不適的酸痛感,連頭部也開始一陣一陣的疼痛。
翠翠躺在床上,聽見盛北極似乎很不舒服地在地板上翻來覆去的聲音。
她推被坐了起來,看向牆邊地板上背對她蜷臥的身影。
「北極叔叔,你……你還是上來床上睡好了。」
「不用了,你快睡。」
「可是你這樣會生病的。」
「我很好。」
翠翠看著頑固地不肯轉過身來的他,想了一會兒後,她拖著被子下床去。
聽見背後有動靜,盛北極翻過身來,看到她正吃力地捲著棉被。
「你做什麼?山上氣溫低,你這樣會感冒的。」他倏地坐起來,皺眉瞪著她。
「既然你不肯到床上睡,那我拿被子給你蓋好了,我睡床,比較不會冷。」她喘吁吁地抱著被子,考慮著是不是要直接拖下地板拉過去給他。
「翠翠。」他警告地低喚她一聲。
「如果你真的這麼不喜歡靠近我,那麼沒關係,床給你睡,我睡地板。」
「地板又冷又硬的,非常不好睡,你怎麼可以睡地上?」
「是呀,地板又冷又硬,你怎麼可以睡地上呢?」她把他的話又奉還給他。
被自己的話堵死,他看向她執拗的雙眼,知道一旦她想要做的事,幾乎沒人能改變她的主意。
想了一會兒,最後他歎氣地妥協了。
與其和她在這種令人手腳發冷的寒溫裡爭執,不如乾脆一點地順應她的心意,讓兩人早早休息比較好。
窗外都已經隱隱約約地看到山頭間的魚肚白了,再過不久天就要完全亮了。等天亮以後,他還得開車下山去,實在沒那麼多體力跟精力和她耗。
反正床那麼大,只要小心一點兒躺,兩人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
「翠翠,回床上去,把被子蓋好,我過去睡就是了。」
他緩緩從牆角站起來,忽然感到一陣暈眩。
扶著牆面,他等著不適的感覺退去。
「北極叔叔,你怎麼了?」把被子拖回床上去後,看到他臉色發白地倚著牆,她嚇了好大一跳。
「沒有事,大概年紀大了,在地板上躺太久,骨頭已經僵了。」他勉力笑一笑,活動了一下筋骨後,才緩緩走到床邊。
兩人對看一眼後,各自緊張兮兮地在床鋪兩邊背對背躺下,蓋好被子。床中間隔了一道足足有一人寬的楚河漢界,沒人敢伸展四肢越過界。
在一室的沈寂中,彼此都能清晰地聽見身後那個人的呼吸聲,而且敏感地察覺對方也跟自己一樣,沒有入睡。
翠翠雙眼張得大大的,看著窗外深藍中摻雜了一片金橘色的天色,感到自己胸口內的心臟正怦怦、怦怦地大聲跳動著。
「北極叔叔……」
「嗯?」他沒有裝睡,也是張著眼瞪著牆。
「一般男人……如果不小心撞見了剛才那樣的場面,不都會把握機會嗎?」她好奇地問道。
「不要胡思亂想。」
「是不是你不喜歡我,所以才不會動念?」
「我很喜歡你,你就像我的女兒一樣。」
他的話讓她想掉淚。
「可是……我並不想當你的女兒……」她低啞地說道。
盛北極沈默了好久,最後才緩緩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們一直不願稱呼我一聲爸爸。」
「不是這樣的……」她翻過身來,焦灼地望著他的肩背。
他打斷她的話,繼續說下去。
「我一直想要讓你跟翡翡得到最好的照顧,但是十年下來,還是證明了一件事——血緣親情果然是不能代替的,我永遠也當不成你們的父親。」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急地否認。
「或許,當年我應該早一點結婚,讓你們有一個媽媽可以依賴。」
她的呼吸驀地一窒。
她竟然沒想到,他或許早已另有心儀的女子了。
更或許,那名令他心儀的女子,也已經等了他好幾年,就等她跟姊姊的認同。
「你……你心裡有……結婚的對象了?」她艱澀地開口問道。
「現在沒有。不過回想起來,的確是有些後悔放棄了結婚的念頭。」他笑了笑,搖搖頭回答。
如果當年他能找到一個願意跟他一起收養一對十二歲女孩的女人來結婚,提供翠翠她們更完整的家庭,也許她們會更認同他的父親身份。
而且……如果他結婚,現在他身邊就會有一個女伴或妻子,跟翠翠獨處時,也許就不會這麼的尷尬,不會需要這麼小心翼翼地維護彼此的關係。
翠翠不明瞭他內心的想法,誤會了他承認心裡「曾」有別的女人存在,眼眶酸了起來,心口也疼痛得有如萬針戳刺。
她怎麼從來沒想過,從頭到尾都只有她在一廂情願呢?
北極叔叔這麼溫柔地疼她、寵她,原來全是出於強烈的責任感,對她完全沒有一絲絲動、心的可能……
她失望地翻過身去,重新背對他。
她無法再繼續看著他的背影,彷彿她跟他之間有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這輩子,她也許永遠也觸不到他、追不上他……
「那……我跟姊姊都搬了出去,你是不是就能開始打算結婚的念頭了?」她死死地抓著枕巾,咬唇等著他的回答。
盛北極輕輕笑出聲,沒發覺翠翠千回百轉的愁思。「如果我真的要結婚了,你會怎麼想?」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幾乎不能思考、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