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手好閒,一事無成--這就是她嗎?
筠雲又想到陳書亭得知她喜歡韓德綸時,那一瞬輕蔑的笑容。
筠雲自卑了,她一個星期的零用金是那些人一個月的薪水,她從不擔心錢的問題,爸爸的會計師會在她戶頭快沒錢時,匯人金額。她被父母呵護,又被韓德綸關懷,當她落難,他們有能力有智慧即刻扶持她。
「而……我能給他們什麼?」筠雲自問著,她心虛忐忑了。
一直以來理所當然地被照顧著,直至這次,遭到打擊,才明白自己愚蠢又無能。
哪天換做韓德綸需要她呢?換父母需要她呢?她有什麼能力讓他們依靠?有什麼能耐給他們意見、分攤他們的煩惱?
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她只是個草包,整天吃暍玩樂嘻皮笑臉的草包。
筠雲一向自是詡花的小孩,妄想著流浪,高呼愛與和平的口號。筠雲不屑資本主義的框框,不爽被任何事束縛,她總是恣意來去,渴望著自由。她以為她是雲,她以為這樣的自己很瀟灑,很有風格。
而今,她有所領悟,她之所以可以流淚、可以自由自在、可以瀟灑,從不是因為她能夠,而是因為這些愛她的人支撐她,讓她能夠飛。
想到這些,筠雲膽戰心驚,原來她是寄生在這些愛她的人身上。汗顏哪!她寄生在這些認真工作、努力打拚的人身上。
那一夜,韓德綸是怎麼跟她說的?
「無限的耐心,不管結果如何,一定會帶給你極大的深度。」
他說得對極了,筠雲能體會了。她的歌星之路失敗,給她挫折,讓她頹喪,然而同時也令她開始有深度。
她領悟到這過程,沒白費。
筠雲釐清思緒,反省再反省,有了新方向--
她不能再渾渾噩噩過日子了。
第十一章
晚上,王筠雲到事務所等韓德綸下班,他們去西餐廳吃晚餐。
韓德綸發現筠雲今晚特沉默,她默默用餐,默默飲酒,顯得心事重重。
他問:「想什麼?」
筠雲笑了,抬臉看他。「好喜歡你。」
「這需要想嗎?」他覺得好笑同時又感到窩心。
「但是……你呢?你喜歡我什麼?」她這麼差勁哪!
「唔……」他沉思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會形容,反正就是喜歡了。」
他們乾杯。
筠雲又問:「多喜歡?」
「你想呢?」
「我想是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得要命的喜歡。」這其實是她對韓德綸的喜歡。
他呵呵笑。「那就是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得要命的喜歡。」
她又說:「就像你最愛的藍山咖啡每天一定要喝的那麼喜歡我嗎?」
什 比喻?他直笑,完了,交了這樣的女朋友,以後上法庭答辯會不會變笨?他微笑地說:「就像我最愛的藍山咖啡每天一定要喝的那麼喜歡你,高興沒?」
他們暍多了,都有些醉,心情特好。
「我好開心。」筠雲靠向椅背,雙手插在裙子口袋裡,迷惘地看著他。
「真好。」
「好什麼?」
「你又常笑了,看了心情真好。」
「原來你是喜歡我笑的樣子。」
「你太高興的時候,會笑得牙齒都露出來,只看見一張大嘴,很可怕的。」他的目光溫柔。
她頭一仰,哈哈大笑。
韓德綸閒適地靠著椅背,欣賞著筠雲燦笑的模樣。
「看吧,好大的嘴。」再這樣笑下去,他就要湊過去吻她了。
筠雲納悶地說:「奇怪,面對鏡頭時,導演要我笑,我怎麼笑就是很僵硬,明明平時很容易笑的。」
「也許你不適合當藝人,不該進娛樂圈。」
「是,我沒本事娛樂大眾。」
「娛樂我就好。」
「我娛樂你了嗎?」
「沒看見我在笑嗎?」
她又仰頭哈哈笑了。
也許是因為有些醉,也許他是真的太愛這張笑臉,韓德綸忽然衝口說:「筠雲,我們結婚。」
筠雲怔住。他求婚?這時候?!
「忽然,我很想讓你懷我的小孩,你生的小孩一定很可愛。」
她臉紅地說:「可是我沒把握當好媽媽……」她的缺點太多了。
「我可以父代母職。」他面不改色。
筠雲望著他,看吧,他把責任全扛在身,看吧,她不中用,才讓身邊的人這麼累。
「你會很累的。」她搖頭。
「累?不,我體力好,每天都慢跑的。」他無所謂。
「我思想不成熟,做事又不謹慎,怕教壞孩子。」
「幸好你缺乏的,都是我的強項,由我來教孩子,只要你別嚷著要孩子去流浪。」
「嘿,知道嗎?你醉了喔。」筠雲笑盈盈。
「怎麼?」
「你今晚話特別多。」
是啊,那是因為她能令他放鬆哪。和她說話百無禁忌,真舒服。
韓德綸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
「也許我有點醉,但還不至於醉到不知道在說什麼。筠雲,我們結婚,怎麼樣?」
一個住6A,一個住6B,太麻煩,乾脆一起住。
韓德綸會這樣輕易地求起婚來,是因為太瞭解筠雲,筠雲喜歡他,他有把握筠雲不會拒絕。
但他錯了。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結婚。」筠雲拒絕。
「為什麼?」
「我要去巴黎。」
氣氛凍結在這一秒,韓德綸下敢相信耳朵所聽見的。
「為什麼?」他面色凝重。
「我想復學,完成學業。」筠雲低頭,迴避他的目光。
他震怒了。「當時休學不想念,現在為什麼又要念?」剛買回她的自由,她立刻想飛,這算什麼?他算什麼?
筠雲忐忑地說:「我想拿文憑。」
「忽然跑去法國念大學,忽然又不想念辦休學,忽然回台灣,忽然又去當歌星,跟著又忽然想回去當學生,」他大為光火,鐵青著臉。「哪天你忽然又不想念了,就跑回台灣找我?是這樣嗎?高興就來高興就走,你當我什麼?」
「別這樣說,我對你是認真的,我一拿到文憑就回來--」筠雲急了。
「就憑你要拿到文憑,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忍不住口出惡言。
筠雲煞白了臉,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麼殘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