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外國人比較熱情嘛。」
「你又不是外國人,你不會拒絕嗎?」
「總不能當場給人家難看吧,大家朋友一場嘛。」詞窮的他感到一陣難堪、煩躁,不自住地提高音量。
「所以你就理所當然地接受?!」看他不知悔改地強辯,她的火氣愈來愈大。
「妳這麼愛吃醋,以後咱們怎麼繼續?難不成從今以後,我連女的朋友都不能有?這太扯了吧?」
她懂了,他之所以認錯,只因她哭泣,他只是向她的眼淚屈服,並不是真的認錯,在他的想法中依然不認為隨便接受異性的好意有什麼錯,這一切不過是一個愛吃醋的女人小題大做。
事情根本沒有解決。
她愛他,也知道他愛她,但她無法接受他對感情所抱持的輕鬆態度,難道就因為她看得比較重,所以就要忍受他的隨便嗎?
他享受感情的輕,卻要她承受感情的重。
她為自己感到悲哀、為自己不值,一顆心漸漸地往下沉……愈來愈深……
「小遙?」她怔怔地看著他,早已哭紅的雙眼泛著淚光,那眼中深沉的失望比所有的責難還讓他感到心痛,他害怕地抓住她的手。
平遙輕輕抽回手,站起走向櫃檯,默然地泡起咖啡。
方修月和平心也嚇到了,從沒見過小妹這個樣子,兩人不約而同地望著隨後追來的李奕青,他同樣的一頭霧水。
大家愕然地看著她的動作,在熱咖啡中倒入白蘭地,放入檸檬片後加上鮮奶油球,然後放上肉桂棒。
她將咖啡送到李奕青面前,這是她第一次為他煮的咖啡,也將是最後一杯。
「昨日種種算誤會一場,你也不用煩惱怎麼繼續,這杯咖啡我請,喝完我們就Byebye,你不要再來,我不會再見你這個無賴。」
「什麼?!」李奕青整個人嚇呆了。
平心看出小妹的假強,擔心地看拉住她。
既然他死性不改,死不認錯,那她也只好忍痛切斷這感情線,理智上知道這樣做是對的,但情感上卻難以承受。
她強忍住淚,不想做一個用眼淚挽留男人的女人,那太悲哀了。送上咖啡之後,她轉身而去,重重地關上門。
李奕青總算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想要追上去,卻被方修月和平心攔下來。
「讓她靜一靜,有機會再慢慢談。」平心苦口婆心地勸道,在火氣上急著溝通,常常只是加速決裂而已。「我上去看她。」
方修月忿忿地將他推出櫃檯。「小遙不原諒你,我也不原諒你,咖啡喝一喝,快滾吧。」
李奕青洩氣地頹坐在櫃檯前,雙手抵著額頭,宛若失去意識的茫然,幾乎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端起來輕啜。
「這是什麼咖啡?」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這叫瑪克蘭咖啡。」方修月斜靠在櫃檯邊,一手閒閒地撐著臉頰,涼涼地加上批注,「又叫失戀咖啡。」
散糊的鮮奶油甜膩,涼了的咖啡苦澀,泡久的檸檬皮酸楚,白蘭地烈喉,肉桂辛辣,酸、甜、苦,辣、澀……諸味雜陳,這就是失戀的滋味。
他不懂!
女人哭,不就是要男人去哄她,他都低聲下氣地哄她了,為什麼她反而更生氣。
她相信他沒有出軌,卻執意在小事上討個輸贏,甚至為此和他分手。
他愛她,可是他弄不懂她的邏輯,真的不懂。
第八章
「小遙--」
一聲熟悉的呼喚從樓下巷道傳來,輾轉難眠的平遙從床上彈起,飛奔到窗邊,李奕青靠站在車邊,雙掌圈成喇叭狀對著樓上大叫。
夜色幽暗看不清,但他好像清瘦不少,連頭髮也零亂不堪,哪像他英俊瀟灑的樣子,驀地,心頭一陣不捨。
看見伊人芳蹤,李奕青叫得更起勁了,隨著他的聲聲呼喚,巷道內的窗戶一個一個跟著亮了起來。
「妳這樣躲著我,我好難過,妳知不知道?小遙--」半醉的他口齒不清地叫喚著。
那杯失戀瑪克蘭的滋味好像一直停留在口中,無論喝多少酒都無法衝去那苦楚與酸澀。
他不接受、不承認這種莫名其妙的分手--
平遙難堪地躲回窗內,關上窗,緊拉窗簾,聽著一聲聲充滿感情的呼喚。總算她在他心目中還佔有一席之地,總算她所受的苦還有一點代價!不爭氣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慧劍斬情絲的那一瞬間簡單,但之後就難了。
情絲千絲萬縷纏在身上,思念涓涓滴滴積在心頭,左想右想全是他,不止一次後悔,不止一次想原諒,然而他對感情所抱持的輕讓她難以釋懷,於是又否決了原諒的念頭,努力地說服自己做得對。
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反反覆覆地、週而復始地--折磨自己。
平心輕敲房門之後推門進去,看妹妹又哭得淚流滿面,心疼地抱住她,在姊姊的懷中她哭得更凶了。
「姓李的,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你要吵幾次才甘心?」住在二樓的方修月火冒三丈地探出窗外臭罵。先是來鬧咖啡館,接著晚上吵死人,再這樣下去,小遙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我管它幾點,你們不讓我進去,不讓我見小遙,我就繼續叫--」
砰的一聲,一個盆栽正正地砸在車頂上,一攤爛泥、爛草四處飛濺,李奕青嚇了一跳,反射性地跳開。
「再不住口我砸死你。」方修月氣得一腳踩在窗台邊,一手指著他,流利地狠咒一大串。
「修哥,你棒打鴛鴦會娶不到老婆,孤苦一生。」一肚子火氣再加上一肚子酒精,李奕青什麼狠毒的話都罵得出口。
「我本來就孤苦一生,還輪不到你咒我--」
國中時死了母親,高中時失去父親,和英國愛丁堡的外祖父老死不相往來,天上天下俯仰無親,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氣得方修月失了理智,真給他舉起茶几,用力地砸下去。
還好李奕青不是醉得很厲害,躲過從天而降的大暗器,兩個男人隔空對罵起來,整條巷道不只是燈光全亮了,有人開窗看熱鬧,有人大罵擾人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