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橘衣一驚,直直地瞪著他,「表哥你……你愛上她了?」
玄熠一怔,隨後低頭垂眉,久久不予回答,
「我猜對了,是不是?」她逼近一步,「所以表哥心裡害怕,覺得對不起翩翩,所以要把如意姊趕出宮去?」
「妳不要亂猜。」囁嚅的唇微顫著,卻吐不出有力的反駁。
「肯定是這樣!」她恍然大悟,「你不驅趕蘇妃,不驅趕陳妃,只是因為你知道,她們迷亂不了你的心志,瓜分不了你對翩翩的愛,奪不去你對翩翩的思念。本來,你娶如意進宮,也沒把她當一回事,你覺得她會跟陳妃一樣,只是一個替代翩翩的影子,不會對她動真情,但是你錯了,當你發現自己對如意產生了異樣的感覺時,你害怕了,所以,你要把她趕走!」
「不要說了……」他只覺得這番推論震動他的耳朵,要把他的腦子都震裂了。
不,他不承認,他死也不會承認的。一直以為採用逃避的方法,就可以解決所有的麻煩,沒想到,越逃避,就越暴露了自己真實的心情。
「表哥,你真傻呀!」橘衣跺足道,「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你才真心愛上了另一個人,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重獲幸福的機會?為什麼要白白放手?你會後悔的!翩翩在泉下有知,也會為你惋惜的!」
「妳一個小孩子家懂什麼!」玄熠忽然惱怒地吼道,「不要再胡說了,讓我好好靜一靜吧!」
「你以為這樣做就是對翩翩的補償嗎?」她不服地反駁,「這些年來你搜羅了多少美人呀,要說背叛,你在身體上已經背叛翩翩了。」
「可我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這些年來,他廣招天下美姬,只是為了尋找翩翩的影子,為了驅散寂寞和憂傷,出軌的只是他的行屍走肉,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真的愛上別人。
「那又有什麼用?翩翮已經死了,她要你的心做什麼?她臨終時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幸福地活下去!可是你非但沒有滿足她的意願,反而讓她變成了宮中妃子怨恨的對象!你讓她在黃泉也不得安息,讓她無法快快樂樂、無牽無掛地投胎轉世……」她的話語準確地擊中了他的要害。
「夠了!不要再說了!」他摀住雙耳大喊,「出去,妳給我出去!否則我就叫侍衛來把妳拖出去!」
「好,算我多嘴多舌,」橘衣猛地轉身,「你就等著後悔吧!」
門砰然關上,發出很大的聲響,她的腳步聲似小像一般沉重,咚咚咚地疾速而去,發洩著她的不滿。
玄熠依舊呆坐在原處,窗戶的一角敞開著,夜風寒涼地吹進來,縈繞在他波瀾起伏的心間。
起初無論如何也不願承認,但現在,在橘衣的一陣痛罵之後,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對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如意動了真情的?他回憶起兩人相識相處的經過,尋找答案。
初見她時,他難掩自己的震驚,因為,她太像翩翩了,那相貌、那衣衫、那舞姿……讓他幾乎不得不懷疑,她就是翩翩的輪迴轉世。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不過是南桓帝的一個詭計,她是敵人派來的奸細。但他依舊把她召進了宮,就當她是一件美麗而危險的收藏品,如同民間的養蛇人。
他以為她定會像陳妃一樣,妖嬈而狡猾,然而新婚之夜,他便發現自己錯了。
她似小女孩一般天真,尤其當她替他寬衣解帶時,那笨拙的模樣,十分好笑。
他記得自己當時的忍俊不住。那是真心的微笑,五年以來,第一次的開懷。
他決定寵愛她,給她最好的東西,帶她微服出遊,就像寵愛小狗小貓一樣,給她營造一種幸福的生活--雖然,這幸福或許是虛假的。
他很快發現,自己對她有一種異樣的情感,在看到她跟別的男人說話,他心裡會嫉妒、會發酸。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以前,被他冷落的美姬也曾與宮中侍衛偷情,他知曉後,非但沒有責罰,反而親自賜婚,成就一段良緣。可那一次,當他看到她與丁鵬舉賞玩玉飾、有說有笑,他的眼裡就似噴出了一團火。
不過,他並沒有時間細究自己的心情,因為她受傷了,受傷之後,他細心照顧她,以為自己是因為想贖罪才這樣細心。
事態急轉直下,逼迫他不得不面對事實--她為了他,毀了容。
看著她臉上的鮮血滴滴而落,如同梅花點點,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也要淌出血來了。
那一刻,他後悔與南桓帝爭鬥,如果她能無恙,他寧可獻出皇位。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是有特殊感情的。
這種感情,不是內疚,也不是出於對翩翩的懷念,是一種確確實實存在的愛意。
或許,因為感動,因為她的容貌,因為她舉止的可愛,談吐之間的溫柔,才讓這份愛意萌芽……但無論如何,他的確愛上了她。
在隱約意識到自己的真心之後,他逃了。
不去景陽宮探望她,為了一隻白鶴對她凶神惡煞,甚至殘忍地要把她嫁給丁鵬舉。這一切,只是他逃避她的手段。
多麼希望她真的是翩翩的輪迴轉世,這樣他就可以放掉心中一切包袱,與她快快樂樂地相戀、廝守一生,但很可惜,她不是。她與翩翩,除了容貌相似之外,的的確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那麼,他怎麼可以愛上她呢?他怎麼可背叛翩翩,愛上別的女人?
在遇到她之前,他以為一個人一輩子只會愛上一個人,在遇到她之後,他迷惑了。
他到底是不是一個癡情的男人?怎麼可以在愛人死後,忽然移情別戀?
他到底有沒有良心?明知翩翩為自己而死,卻不能為她守候一生,只短短的五年時間,就變心了?
所以,他不能原諒自己,用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打發如意出宮,用傷害新歡的方法來對自己撒謊,證明自己對舊愛沒有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