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冷死人了。」她呼出一口熱氣,更靠近火堆一點,搓著手,摩擦生熱祛寒。
早知道會是這等慘況,她就不會以為他是在嘲笑她而非提醒她,肯定會多帶一件御寒的棉襖,現在也不會冷得直發抖,像要將全身的骨頭抖散了似的。
她強烈的懷疑,他搞不好是故意把話說得不清不楚,存心整她。
入夜之後,雪停了。
「耶,小老闆,你要去哪裡?」她訝異地發現他竟然往外頭走去。
「時辰差不多了,我得到天池去。」鍾其揚解釋。
只不過他的解釋有和沒有都差不多,萬荏彌根本聽不懂。
「到天池?」她知道嶺上東邊有一處茂密的松林,出了松林之後,就會看到一座天池,一條湍急的河流匯出,蜿蜒而下,由東至西,最後形成一道壯觀的瀑布,傾瀉而下。
剛上嶺時,他就去過了,她當然也跟在一旁。
「這種冷死人的鬼天氣,外頭伸手不見五指的,你竟然要到天池去?你到底要找什麼啊?」她抱怨的問。
「玉珊瑚。」
萬荏彌一頓,旋即不敢置信的瞠大眼。
「玉珊瑚!你要找玉珊瑚?拜託,虧你還是如意酒樓的大廚,難道你不知道品質最好的玉珊瑚產於桂河嗎?」玉珊瑚是一種河蝦,因其通體鮮紅、晶瑩剔透而得名,其肉質鮮美爽脆,一小盤玉珊瑚六至八尾,就要價十兩銀子。
「這裡是桂河的源頭,天池才是玉珊瑚的產地,牠們最多就是游到瀑布口,而那些被衝到下游去的玉珊瑚多半都是體力較差或是年紀較大的,品質比起天池的玉珊瑚,有如雲泥之別。」
她眨了眨眼,突然發現他對品質的挑剔跟爹爹比起來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譬如用水,井水不行,普通山泉也不行,就非得特定某處的山泉水才行,又譬如這玉珊瑚,明明桂河產量稀少的玉珊瑚已經是屬上等的高級食材,普通的人有錢還不一定吃得到,他卻將之比為年老體衰的「泥」,非得親自上這斷魂嶺來找年輕力壯的「雲」級玉珊瑚。誰會知道斷魂嶺上還有座天池,而且是桂河的源頭,玉珊瑚的老家?
鍾其揚看看外頭,又看看她,開口邀約,「要一起來嗎?」
看著洞口飄落的雪花,她就覺得一陣寒意竄入骨裡,忍不住退縮。
正想開口拒絕,他彷彿看出她的決定似的,又搶先開口。
「相信我,保證不虛此行。」他微笑,神色認真。這小傢伙應該會喜歡那種景象吧!
被他那認真的神情所蠱惑,萬荏彌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他笑意更盛,走回洞裡,從他的包袱裡拿出一件披風替她披上,綁緊帶子。
「這樣一來就不會太冷了。」他說。
老實說,她有點受寵若驚,溫暖的白裘裹在她纖細的身上,為她擋去不少的冷寒。
「走吧,遲了可看不到精采的。」他很自然的抓住她的手,領著她走出山洞,就著銀亮的月光,循著小徑走向天池。
「哦……這……」她一雙大眼瞪著兩人交握的手,風飄散了她囁嚅的低語,沒能將她的羞怯送進他的耳裡。
明明天冷得要命,她卻覺得被他握住的手好燙,那股熱燙的感覺,還延燒到了她的雙頰……
奇怪,她是怎麼了?受了寒,發熱了嗎?
「小傢伙,你看。」鍾其揚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興奮,壓低著聲調,彷彿怕驚嚇到什麼似的。
萬荏彌回過神來,才發覺不知何時兩人已停下腳步,她望了望昏暗的四周,倏地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驚愕的張著嘴。
該怎麼形容眼前的美景?
天池水面反射著銀白的月光,在柔和的光暈下,一道道桃紅的光芒在河面上閃閃發光,躍出水面,畫出一道紅色光暈,再落入池裡……
「好美……」她呢喃讚歎。
「那是玉珊瑚,只有在天池這裡會有這種景象。」
「牠們……怎麼會……」
「牠們正在求偶。」
「嗄?」萬荏彌眨眨眼。求偶?
「這個季節是玉珊瑚產卵的季節,也是玉珊瑚最肥美味鮮的季節,雄性使出渾身解數,吸引雌性的注意,看對眼之後,就開始孕育下一代。」
「為什麼桂河的玉珊瑚不會這樣?」她不懂。
「我不是說了,被衝到桂河的玉珊瑚,都是體力不繼或是年紀大的嗎?」
「喔。」
怔愣的望著這般美景,她不由覺得,這一趟艱辛的路程真是不虛此行!
不過……
她煩惱的皺起眉頭,這種食材,她要怎麼動手腳啊?
第五章
千辛萬苦跑了一趟斷魂嶺,結果只帶回十尾玉珊瑚,用來試驗他準備用在皇室年宴上的新烹調法。
問他為什麼不多抓一些,他的回答竟然是他目前只需要十尾就夠了,等到年宴的前夕,他才會再去捕捉足夠的數量。
「啊呵……」倦極的打了個呵欠,萬荏彌揉了揉幾乎要闔上的眼。「唉!小老闆,你還要弄多久啊?」
「再一會兒。」鍾其揚隨口敷衍,神情專注的注意著灶上的鍋。
再一會兒、再一會兒,他的再一會兒已經又過了半個時辰啦!她懷疑他根本沒聽見她問了什麼,只是已經很習慣的回答這一句話。
「我要先回房休息了。」她沒有他那種對料裡的熱情,可以不眠不休的研發新的烹調方式,此刻的她眼皮都快睜不開啦!
「再一會兒。」還是一樣的回答。
萬荏彌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她就知道他根本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真是的,不就是幾尾玉珊瑚嘛,幹麼試那麼多次?白天在酒樓裡試了三次,用掉了六尾,回到鍾府竟然還往廚房裡頭窩,這次是第二次試驗,他再不滿意的話,也許明天又要上斷魂嶺一趟了!
她就是搞不懂,以前的烹調方式吃過的人就只差沒將盤子給吞了,還不夠嗎?難不成真要人把盤子吞了才行啊?
「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慢慢熬吧,我累垮了。」揮揮手,她起身離開廚房,一踏出門,迎面而來的冷空氣讓她精神不少,打了個哆嗦,縮了縮脖子,拉緊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