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前,段人允留下足夠回京的盤纏,將剩下的銀兩全交給了杜季鴻,而杜季鴻也沒有拒絕,因為自尊不能當飯吃,那正是他們需要的。
縱然以世俗的眼光,一個堂堂的公主是不可能下嫁給一名侍衛的,但,若不是他匆匆請皇上指婚,他們也可以在宮裡默默廝守,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流落在外,過著不安定的日子。
全盤瞭解事情的始末之後,他最責怪的是他自己。
他可以想像,一心愛著杜季鴻的永和公主有多害怕他隨時會從邊疆回京迎娶她,所以她才會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欺騙皇太后她和杜季鴻已有了肌膚之親,以詐死來逃避婚事。
至於那兩年來纏綿的書信往返,從永和公主口中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代筆的另有其人。
那人是宮裡書院從小看著她長大的教書先生,因不忍心她的苦苦哀求才硬著頭皮幫她寫信。
而給他的信裡經常抄詩抄歌,或者訴說他過去征戰沙場的豐功偉業,再描述對他的崇拜與仰慕,這都是因為那位教書先生根本不知道如何寫情書,只好照本宣科一番。
兩年來重複再重複,導致他產生更大的誤會,認為永和與他已經情投意合、兩情相悅了。
然而,那兩年之間,他根本是和一個老先生在談戀愛,這實在太荒謬也太可笑了。
那丫頭……那老是鬼點子一大堆的丫頭、那個老是闖禍讓他心煩的丫頭,原來她才是他心心唸唸的那個小姑娘!
知道了真相以後,他強自鎮定,要自己按捺住不要想她,卻還是在此時忍不住想起了她清甜的笑容。
他怎麼會錯得那麼離譜?
他怎麼會那麼自以為是?
那日在永和公主的殿外,他吻著她時,她著實流露出驚慌與害怕,他卻自信滿滿,認為她是害羞。
總之千錯萬錯,一切都是他的錯!
當日他請皇上指婚他與永和公主時,一定很傷那丫頭的自尊心吧?
她是那麼倔強、那麼好勝,肯定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將他埋怨在心裡、將他恨在心裡也死都不會說出來的。
而現在,他知道真相了,他一切都明白了,他要回去見那丫頭……不,不是丫頭,是他的妻!
他要好好吻吻她、好好抱抱她、好好補償她,然後……與她圓房!
想到這裡,他年輕飛揚的俊顏綻露一記深濃笑意。
人的心思真的很奇妙,可以在一瞬間,從天上掉進地獄裡,也可以在一瞬間,從地獄飛上天。
當他在大街上看到永和公主時,他震驚得無法自己。
而現在一切弄明白了,原來他要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在他身邊,他又快樂得無法自己。
或許真像子衛所說的,他少年得志,很多事不看在眼中,他統領兵符,自然養成自傲、自信又自視甚高的性格。
而他真的要改一改了,否則哪天不知會再錯過什麼再度令自己懊惱的事。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慶幸老天還是眷顧他的,讓他及時找回了他的愛情。
駿馬上,段人允流露出的眉飛色舞之情看在紀心妍眼裡,有著無端的不安。
這個永和公主不是他所愛的,他誤打誤撞娶了的那個永樂公主才是他的所愛……
事情怎麼會這麼複雜?
不管了,無論如何她要用盡各種手段阻止他太快回到京城,阻止他太早看到他愛著的那個公主。
這段旅途是她僅有的機會了。
「段大哥……」馬車在漆黑的夜色裡奔馳了好一段路之後,紀心妍掀開車簾,蹙著柳眉對段人允道:「我不太舒服,可以先歇息一下嗎?」
「妳哪裡不舒服?」
段人允馬上感到自責,扯住韁繩,令馬原地踏走。
歸心似箭的他,渾然忘了身邊還帶著一個紀心妍。
一開始他還注意著不要走得太快,但現在,他快馬疾馳,一心只想見琤兒,根本忘了她。
「我覺得心好痛,這是我的老毛病了……」她撫著胸口,佯裝不適,而且打算一直裝下去。
第十二章
冬末初春,京城的翠堤河依然波光粼粼,河上依然有許多富家子弟乘船出遊在追求名媛淑女。
坐在河岸邊太平酒樓二樓的臨窗位於裡,酒樓的簾旗迎風飄揚,琤熙倦懶的雙手托腮,眼眸半瞇半闔地落在河面金光燦爛的水波上,好像一時半刻之間,隨時會睡著。
慕容雪平唇角掛著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微笑,悠閒地輕搖羽扇,逕自品茶,也不逗她說話,也不打擾她,讓她去冬眠。
沒錯,她是在冬眠。
自從冬天裡某一夜,有個人連夜離開京城,至今未歸,她就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一直到現在,
「你愛過人嗎,慕容?」
一陣長風從窗外吹來,送來了桃花獨特的芬芳。
終於,琤熙良心發現了,主動問了慕容雪平一個問題,畢竟是她約人家出來喝茶的,一直把人家當空氣也不公平。
慕容雪平優雅的啜了口茶,低垂的眼裡閃著幾許笑意。「沒愛過。」
向來只有人愛他,沒有他愛人。
「我就知道。」琤熙的語氣很失望,模樣更加懶洋洋。「像你這麼自戀的人,只可能會對一件美麗的衣服愛不釋手,怎麼可能會去愛人呢?」
她真是問錯人嘍。
看來,她或許應該回宮去問問她皇兄比較妥當,畢竟皇兄與她一樣,都正陷於苦戀之中,他們真是一對可憐的兄妹哪。
「愛人不如沉迷於某樣事物。」
慕容雪平語帶玄機地道。
琤熙不甚感興趣的看了他一眼,春光無限好,有多少人可以像她這般悠閒逍遙?所以她打算再小睡一會兒,才不會辜負她銜著金湯匙出生。
「別睡了。」慕容雪平的聲音傳到她耳裡。「我知道有個絕妙的地方,可以叫妳起死回生。」
眸子微睜。
「哪裡?」
京城還有哪裡是她永樂公主沒見識過的嗎?
那人不在京裡,她做什麼都沒意思,就算去搶劫也無法引起他的注意,令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