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門到現在,她所說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別人告訴她該怎麼樣,然後她決定怎麼樣,在這個「怎麼樣」與「怎麼樣」之間,完全沒有他置喙的餘地,簡單來說,從前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他對於她的一切,不再有決定權。
雖然對於他們現在的狀況來說,這樣互不干涉的關係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他覺得好不習慣。
「承尉?你……你是不是覺得很煩?」
「怎麼這麼問?」
「我看你盯著照片不講話。」夏品曦將他拿在手中的黃冊子闔上,「你放心好了,既然是我自己決定要生的,那我就會自己負責,不會麻煩到你。」
他長眉一挑,「妳覺得我是怕麻煩?」
「分手的女人告訴自己說有了孩子,誰都會覺得不喜歡吧?」
「石湛蘅教妳的?」
「嗯。」
他就知道,那女人的職業是浪漫小說作者,滿腦子愛恨情仇,什麼海灘追逐、雨中漫步之類的,老是教品曦一些有的沒的。
「她還跟妳說什麼?」
「她說,只要我想自己負責,就可以自己負責,我家境不錯,自己也有一技之長,不用怕養不起……」
她話還沒說完,卻被左承尉很突兀的打斷了。
「這孩子我也有份。」
夏品曦大大的眼睛看著他,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說這句話--她當然知道啊,她會這樣說,只是不想他心煩而已。
自從他進門到現在,一直有種壓抑的生氣。
她不希望自己當媽媽的希望造成他的困擾,所以才會不斷的告訴他,沒關係、放心、她可以,但很明顯的,這樣說似乎不太對,因為她看得出來,他的角快要長出來了。
如果是以前,她會跟他撒撒嬌。
雖然他老臭著一張臉,可是只要她撒嬌,他就會笑,不過現在……還在考慮,但手已經比思慮快了一步。
她的手輕輕的握住他的,「承尉,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感覺被束縛。」
看到她那略帶畏怯的安慰,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
束縛?
也許是,但,他並不覺得討厭啊。
「下次產檢什麼時候?」
「星期天。」
「幾點?」
他為什麼問她幾點?是要陪她去檢查,還是……真的在懷疑,所以想要親眼證實她肚子中小生命的確實性?
「上午。」
「我來接妳。」看到她意外的眼神,他又補上一句,「我陪妳去做檢查。」
「為……為什麼?」
在她詢問的眼神中,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略帶暴躁的回答,「沒有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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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區的咖啡店永遠都有人。
有時候左承尉會想,這些人都不用上班嗎?還是說,台灣真的有這麼多人可以溜班而不被發現?
星期四的下午,五成的客人,對於冷門時段來說,算多了。
喝了一口咖啡,再度看了手錶,三點五十。
就在這時候,有人拉開前面的椅子。
「妳遲到了。」他說。
「我知道。」
看到她滿不在乎的神情,左承尉突然有種感覺,「妳故意的?」
石湛蘅一笑,算是默認。
「給我一杯冰綜合,再一塊起司蛋糕。」她對過來招呼的服務生這麼說,並不忘交代,「記在這位先生的帳上。」
隔著一張桌子,兩人各懷心思。
等服務生把咖啡、蛋糕都送來了,左承尉才開口,「品曦……最近好不好?」
「不太好。」
「怎麼了?」
「她聞到什麼味道都想吐。」石湛蘅說,「她現在吃的東西都不能有味道,不然她會馬上吐,吐了之後要一陣子才能再吃東西。」
吐……她已經夠瘦了,再不吃,身體怎麼受得了?
「這個……醫生看不好嗎?」左承尉小心翼翼的問。
孕吐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圍,所以,他只能問人。
而且最好是瞭解內情的人。
所以他打電話約石湛蘅,而她也很爽快的答應赴約,不過蓄意遲到一個多小時,倒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
也許是感覺到他話中的誠意,她的表情和緩多了,「有去看,但好像也沒有什麼用,品曦身體不好你也知道,身體虛弱,加上本來就挑食,這種情形下,懷孕當然慘,而且她不只聞到味道吐,有時候不小心轉到美食節目,只要看那一堆東西在冒煙,她就不舒服。」
「那她現在都吃什麼?」
「吃一些不會冒煙,或者冒煙,但沒有任何氣味的東西--她很重視這個孩子,所以一直很努力。」
然後他問了許多事情,品曦現在的食慾、作息,都是一些瑣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非得知道不可。
也許是那天他說要陪她去產檢,卻被拒絕的關係吧。
那好像是品曦第一次跟他說不。
驚訝是驚訝,但只要想起兩人已經分手的事實,倒也不能再說什麼。
所幸石湛蘅倒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兩人聊了很久,他的臉色不再凝重,她的表情也終於不再顯得那樣挑釁。
「左承尉,問你一件事情。」
「妳問。」
「你關心的是品曦,還是肚子裡的孩子?或者,你關心的是她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這件事情?」
「這很重要嗎?」
「當然啦,如果你關心的是品曦,但又沒有復合的打算,那這樣的關心就免了吧,因為那會讓她很痛苦,如果你關心的是寶寶,那其實也不太必要,因為這孩子不會姓左,但如果是最後一個,真的不需要問了,因為她現在還沒有肚子,你要看的話請再過幾個月。」
「妳為什麼會覺得我懷疑她有沒有懷孕?」
「因為是人都會這樣想,一點也不奇怪。」石湛蘅笑了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被人騙過一次,那個人從此以後就沒有信用可言,你會懷疑也是理所當然--但是,理所當然是一回事,這種想法傷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傷人?
「品曦跟妳說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