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熱切的火焰驟然熄滅,這一刻,利曜南全身的血液降到了冰點。
智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臉部表情戲劇化的轉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揭開一件秘密前,要先顧慮當事人的感受?」她淡然的眸子冷凝若寒星。
「不然,這件不該被揭露的『秘密』,可能會反噬你自己。」
利曜南猛然一震!
這確然是他沒有料到的結局。
然而這真是他沒有料到的結局嗎?還是他根本在自欺欺人……
因為不願意承認欣桐的「死亡」,所以這個理論上極可能出現的「結局」,自然而然被他排除在外,根本不列入考慮。
「很驚訝?很失望?因為事實並不如你所想像?」她笑得蒼白。「我知道,你向來料事如神,這樣的結果,一定讓你感到很挫折吧?」她冷淡的言辭雖不是利刀,卻比刀鋒還傷人。
「智珍?」因為這一席話,吳春英注意到她的「女兒」。「智珍……妳知道我的存在嗎?」她畏怯地走上前,顫著聲問智珍。
「我知道妳,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經知道妳的存在了。」智珍回答,但是平板的聲調幾乎沒有感情。
「那麼,妳--」
「我以父親的決定為決定。因為我不能理解一名母親,怎麼能拋下自己的親生孩子?又如何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過繼給一名殘忍的女人?」她沒有表情地問。
吳春英愣住了。
這一席問話她難以解釋,況且,這麼多年來她習慣將酸苦往肚子裡吞,一時間她竟然語塞,根本找不到言辭響應……
智珍忽然微笑。
「不管是為了什麼,總之,欣桐她已經死了。就算紀碧霞再殘忍、再無情,從此再也傷害不到她了。」
短短幾句話,吳春英已經淚流滿臉,她的心臟狠狠地揪痛了起來!
「戲落幕了,」智珍笑著,重新轉向利曜南。「如何?利先生,這齣戲還精彩、還好看嗎?」她衝著利曜南嫣然一笑,眸底眉梢卻凝結著冷意。
話說完,她轉身走出門外……利曜南驀然抓住她的手臂--
她回目瞪住他,與他對望。
「還不死心嗎?還想找欣桐的『影子』嗎?」她的笑容很冷,一字一句地對著他道:「那麼,你就是傻子。因為只有傻子,才會拿一把刀,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自己的心口割。」
利曜南僵住,握住她的五指失去掌控的力道……
她輕而易舉掙脫他的掌握,轉身消逝在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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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智珍回到公寓後,就一直坐在客廳裡發呆。
客廳的茶几上攤著一張照片,照片裡頭是一名年輕女子,女子巧笑倩兮,證明她年輕時代,曾有過一陣短暫的美好時光……
那是吳春英年輕時候的照片。
這是智珍一直隨身攜帶、極為珍藏的一張照片。
就著客廳裡留下的一盞小立燈,智珍怔怔地凝視著照片裡的女子,忽然發現,自己與她其實非常相像。
「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呢……」她喃喃自問。
然後,她慢慢伸出手,怔怔地撫摸著照片裡的女子肖像……
昏暗的燈光,漸漸折射出她眼底閃爍的水光……
直到那斷線的淚珠,濡濕了她白皙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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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隔日晌午,智珍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前敲門。
「進來!」辦公室內傳出譚家嗣渾厚的嗓音。
得到允許,智珍開門進入。「董事長,我聽說您今天早上,已經交代助理邀請楊總餐敘?」
譚家嗣抬頭看了女兒一眼。「妳來得正好!帝華的合作書在這兒,妳仔細看一下。」他將一份合作文件推到智珍面前。「楊日傑開出的合作條件優渥,利益分配也合情在理,我沒有不見他的理由。」
順從父親的意願,智珍拿起合作文件,仔細閱讀。「正如您說的,那麼您見了他,難道不會答應他的合作要求?」看過文件,她提出問題。
「妳猜對了!」譚家嗣咧開笑臉。「我確實很滿意楊日傑的條件,也找不到否定這件合作案的理由!」
「但是合作書上所承諾的土地開發分配,對我們而言並不是絕對有利的。」
「怎麼說?」譚家嗣挑起眉間。
「捷運支線所在的土地價值,會跟隨週遭配合環境與新幹線的運客數量,而有極大的落差。況且地方土地是否能如預料,因捷運停駁站的增設而被炒作,還有很多問號。再者,帝華與外商銀庫的關係,不若紅獅一般穩固,未來倘若貸款部分出現問題,那麼即使得標,中途停擺的損失就難以計數了!」
「我以為,妳會支持我與帝華的合作,而不是論他人之長、較己之短。」
「董事長,我只是實話實說,如果您是因為利曜南找到母親而震怒,因此執意與帝華合作--」
「我是一個商人!」譚家嗣突然從椅子裡站起來,突然發起脾氣。「連利曜南都知道這一點。我不會因為任何人來激我,就因此做出錯誤的判斷!」
智珍沉默。
「如果妳來找我,是為了反對而反對,那麼就沒什麼好說的!總之帝華的條件十分優渥,如果餐敘中我跟楊總談得愉快,不排除立刻簽定草約,擇日舉行盛大、正式的簽約儀式!」
聽到這番話,智珍明白,父親其實早已決定與帝華的合作案。
「我剛才說的話,妳聽明白了?」譚家嗣冷冷地問。
「我知道了,董事長。」智珍輕聲回答。
譚家嗣皺起眉頭。「妳出去吧!」
智珍卻站著不動。
「還有事?」譚家嗣沉聲問。
「關於,」她回目凝望父親,面無表情地問:「關於母親的事,您打算逃避一輩子?」
譚家嗣震了一下。
「如果您的逃避是因為爺爺,那麼就更沒有必要了。」智珍接下道,不因為父親的臉色難看而退縮。
智珍這一番話,讓譚家嗣怒目瞪向女兒。
「爸,您可知道,爺爺他的病情十分嚴重,除了肢體不自主地顫抖外,全身癱瘓的他,已經是一名植物人了。」她對著父親,幽幽地低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