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對你和娜莉。」
「我沒有要你抱歉啊!」
她的淚哭慌他的心,對於女人的淚水,他一向厭倦,但她的淚水卻常數他憂慮著急。
他居然不要她抱歉!?他怎可以那麼寬容?他的寬容不是更顯得她自私卑鄙?
「對不起,你要我做的每件事,我都會努力做到,我不再送禮物給別人、不再惹你生氣,可是對於回台灣,我實在無能為力,請你原諒我,我必須一直住在這裡。」
亞瑟訝異,她居然對自己說這麼一長串話。
「我沒叫你回台灣。」
「我知道,所以我很抱歉,抱歉妨礙你的愛情,抱歉妨礙你的婚姻。」
她在說什麼鬼話?她就是他的婚姻,哪裡來的妨礙不妨礙?他的冷臉漸趨暖和,不溫柔的手撫上她的小臉。
「我保證不會干擾你和娜莉,你們可以在一起、可以生小孩,可以做你們以前想做的一切事情,就當我不存在,好不好?」
「你又聽到哪個人對你說什麼話?」
「沒有,沒有,我說的全是真心話,我只是好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她頻頻向他低頭,頻頻述說心意。她從不想介入別人的生活、擾亂別人的生活秩序,可她卻總是在做著這樣的事情。
她的對不起惹笑了亞瑟,再一次,他看見她的單純。她似乎覺得對不起說得夠多次,罪惡就能減輕。若真要論罪,為金錢出賣婚姻的他,才該懺悔。
伸過大手,他將她擁入懷裡。
怎會變成這樣?娜莉看著躺在亞瑟懷裡,哭得抽抽噎噎的女孩。
不對啊,他們該大吵大鬧,該在盛怒之下,千金小姐提著包包飛回台灣,怎會演變成眼下這種狀況?
再說,亞瑟不是最痛恨女人落淚嗎?為什麼他會包容她的淚水?
亞瑟眼中流露的愛憐讓娜莉心驚,她不能再放任情況發展下去,家裡的僕人已經有一半以上被慕心收服,連處處為她說話的伯母,也說起慕心的好話,要求她和慕心好好相處。
她不曉得慕心在她身後做了什麼事情,只曉得再不快點採取行動,自己定會輸得淒慘。
垂首,她離開慕心的房間,身後,慕心還在對亞瑟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理解愛情……」
「你理解?你談過愛情?」亞瑟的音調居然出現笑意,這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書上說的,那種刻骨銘心……」
接下來的話娜莉聽不見了,她讓胸中喧擾的恨意模糊了視聽。
第五章
慕心的父親說的對,微笑是她最好的武器,家裡的僕人一個個說起她的好話,說她親切體貼、說她溫柔和善,甚至有人開始拿她和娜莉作比較。
一個穿著白色洋裝對人微笑的小女人,似乎比老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門購物的女人更得人心。
母親讓慕心的指壓收服,每天她都會在母親房裡待一個下午,做做指壓、聊聊天。更多時候,她挑選一本中文書,為母親翻成法語念出來,聽說母親最近迷上中國的武俠小說。
父親因此取笑她,當初不是一味反對慕心進門?
母親淡淡回答:「我反對她當我的媳婦,並不排斥她成為我的女兒,她是個好孩子。」
亞瑟明白,自己的心牆正被一個毫無攻擊能力的女子逐漸擊破。
怎麼辦?再度推開她嗎?恐怕不行,他可以抗拒愛情,卻無法抗拒自己的心,他的心在向他抗議——你不妥協愛情,我要自行離家出走,到有她的土地。
她的笑、她的哭、她的對不起,一遍遍闖入他的記憶。有人說,愛情是女人的生命,卻只是男人的心情,但他的心情已經嚴重影響他的生命。
常常,清晨初醒時,躺在身邊的娜莉讓他感到不耐,他只想盡快打理好自己,走到庭院,尋找那個總是在看魚的白色身影。
常常,下班時間未到,他的心就狂奔回家,想著那個總在餐桌上沉默安靜的女孩,今天過得好嗎?
就這樣,慕心收服了眾人的心,包括他的。
她今天好嗎?車行進入家中庭園,這個念頭總是第一個浮上來。
視線向上調高一百二十度,她房間裡的白色窗戶打開,窗簾隨著風揚高,蕾絲花邊對人招搖。
下車、進屋,在亞瑟走進她房裡時,慕心正偷偷拭去淚水。
「怎麼了?」他走到她身邊問。
她搖頭,突地,她想起不能在他面前安靜,忙補上一句:「我沒事。」
「你在哭。」他指控她的淚水。
「我在看小說。」她把書攤在他面前,表示自己真的沒事。
「看小說看到哭?我很難理解女人。」
「女人也不理解男人。」她回他一句,然後想起,這舉動不合宜,急急低頭說對不起。
「對不起?你做錯什麼事情?」
好幾次亞瑟想問,為什麼她常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
「我不應該頂撞你。」
慕心實說。在家時,一句頂撞會讓她挨上好幾棍,為避禍,安靜這門功夫,她修得很透徹。
「頂撞是很嚴重的過錯嗎?」
「算嚴重吧!頂撞會……被罰。」臨時,她把挨打改成被罰。
「我以為台灣是個講究人權的地方。」他盯視她的眼睛,發現她的眼神閃躲著他的。
「中國父母比較……權威。」她保守說。
「你父親不像個威權長輩。」
「爸爸常不在家,管教子女大部分是媽咪的責任。」
「所以你們家是嚴母慈父?」
事實上,他早已瞭解她的過去生活,雖不仔細真確,卻也有大概輪廓。令他懷疑的是,他明明把告狀機會送到她手中,她卻不出賣她的母親。
「算吧!」收起書,她起身微笑。「娜莉小姐出去了。」慕心說。
「為什麼告訴我娜莉的行蹤?」他莞爾。
「我以為你找不到她,到這裡來找。」
「你們平時常在一塊兒?」他反問。
「我們?很少。」
「我想也是,一整天你都在做什麼?」他換個話題。